家里太太做的买卖,说干净也干净,说不干净呢,也是真的脏。可是这样的世道,大家都这么干,就不能说脏了还是干净了,能赚钱就是好买卖。
谁想到家里大少爷宋眺谷,打从知道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先跳起来看她就像是祸国妖民的祸害一样,对这一位年纪相仿的继伯母,冷硬且不留情面。
他对着大老爷宋遵理还能绷住,对着大太太可就前仇旧怨太多了,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人,且早就结怨了。
大师傅跟太太,在他们眼里,就是助纣为虐,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而今又多了扶桑这样一个小蚂蚱罢了。
屋子里面暖气暄天,大太太撑着脑袋气的头疼,脸上还带着恼怒,一顶儿皮冠子在头上,正中帽准一颗红宝石,鸽子蛋一般大小,极其显贵。
看大师傅进门便开始牢骚,“是我非得嫁进来的吗我也是大爷求娶进来的。那乡下的女人是我不要的吗凭什么对着我撒气,有本事对着大爷撒气去”
她才二十岁,也是念过洋书的人,大爷现如今已经四十岁了,差着这么一截儿,中间肯定有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儿。
宋家大爷宋遵理是个有雄才伟略的大人物,他十二岁的时候是第一批自费留洋的留学生,走之前呢,家里想着传宗接代才算成人,先给娶了个媳妇进门,不过现在留在老家里守宅门。
大爷先在密歇根大学读文学,后来觉得不管用,又转到西点军事学校读军事。
等到最后留学生都给遣送回来,朝廷也不大敢用留学生,不用又不大好,便扔到天津去了,办办教育搞搞小事儿。
这才回来跟山东老家里太太过几天日子,才一个月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合适,说话也不到一起去,他自己去天津办学。学校里就遇见了现如今的太太,翁家的三小姐翁荔英,俩人情投意合,便成了现如今局面。
她要说自己无辜,倒也真真假假,稍微打听,能不知道家里已经娶妻了吗
宋家二房三个少爷从小在老家长大,自然跟乡下的那一位旧太太亲近,乡下那位也无生养,看侄儿当亲生一般疼爱,你看,这原本就有前怨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儿,今早上吵架是为了别的事儿,大太太抚着胸口,“明知道今儿要盘账进账,非得一早上来找我的不痛快,不过是请他出面陪掌柜的们说会儿话,夜里摆席喝几杯,也算是我们东家给的体面大爷今天又有公务走不开,不然哪里要他去,谁知道他一听便掀桌子走人了。”
“总归不是我亲生的,要是我亲生的儿子,保管不能这么对我。大师傅,我心里的苦,您是知道的。”宋大太太抬手,看见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才想起来正事儿,“这个就是你前些日子跟我提过的孩子,叫扶桑是吧”
她抬手,摸了摸扶桑的帽子,“我记得你爸爸,是咱们正蓝祁下面的甲兵吧你们家姑奶奶把你送到我嫂子那边去,我嫂子又荐给我,现在看真是个机灵孩子。你有出息,给你家里人在祁里挣脸面了。”
瞧瞧,这么大的孩子都知道给家里挣脸面,那个混账儿子倒是什么也不懂
“今儿你干得好,我必定要跟哥哥说一说的,舒家出了个好小子”
她虽然读过洋书,但是还是觉得老祖宗的东西好,外国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都比咱们好的,她的思想开化了一些,全开化在那些赚钱的买卖上去了,其余没有开化的,还是照旧一个祁人的姑奶奶。
账房自古以来,用的都是贴己亲近的人,一怕你泄密,二怕你携款潜逃,三是怕你背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