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松了口气。
鸡鸣十里庄,马车停下。
薛放跳下地,接了杨仪下车。昨儿事发后,苦主一家被吓得半死,连夜寻了个地方,搬过去了。
外头院门上贴着巡检司的封条,不许闲人进出。
薛放把封条扯落,推开门。
远远地正有几个村民对着这里指指点点,眼见薛放公然撕落封条,顿时一哄而散。
屋内的尸首早已经给巡检司仵作收走了,可才进屋门,便仍有一股极浓烈的臭气扑面而来。
薛放一停,赶忙从袖子里把那块帕子拿出来“快把口鼻遮住。”
杨仪看见那帕子上的胭脂红跟眉黛黑,想到他说自己气色不好,便道“我不用。”
薛放却也聪明,飞快地把手帕折成三角,不由分说给杨仪挡在脸上“我还记得当初在蓉塘,你也是这样的,怎么此时反而不用你别小看这些臭气,这可是尸气,邪的很,你又是这样的身子,不小心点怎么成听话。”
杨仪听他提起蓉塘的旧事,不免想起跟他初相识,那会儿怎能料到竟有今日。
又想起当时他顶着一脸大胡子,飞扬跋扈地走出来,她不由抿嘴一笑,幸而帕子遮住脸,薛放并未察觉。
他只小心握住杨仪的手腕,领着她向内“原本是在这里。”
越靠近里屋,气味更浓烈了,就算隔着帕子,仍熏得人难受。
薛放指着里头的帐子“尸首原本就靠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口。有几个人不知情,以为有人坐着,赶过去说话,结果都被吓得半死。”
杨仪打量这屋子“死的是什么人”
薛放在京畿巡检司接了案子后,便即刻调阅了卷宗,此刻说道“是他们家儿子,年纪轻轻,大概是十三四岁,淹死的。”
杨仪道“先前照县死的那些人都是怎样可还记得”
薛放皱眉回想“我没认真看,当时毕竟萧师父在处理,只听说,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如果是凶手作案,那这凶手可真是不挑,好像只要是死人对他来说都是好的。”
杨仪听着这话,心里有点别扭。
起初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觉着不自在,直到薛放拢着她出门的时候,她才想了起来。
死人,确实也有好处。
对于杨仪而言就有一个“好”的原因。
那正是之前她跟母亲洛蝶生活的时候,洛蝶为逼她医术精进,自然不会只叫杨仪读死书,三天两头,除了叫她剖一些兔,鸡,猫,犬乃至猪羊之类的外,偶尔,也会弄一具真正的尸首。
所以当初在蓉塘,杨仪面对“猴尸”,才会那样冷然面不改色。
她一走神,薛放即刻察觉“怎么了别被熏坏了吧。”
真要带她出门,院子外响起呼喝之声。
两人才走出屋门,就见院门口几个巡检司的人大步出来“谁让你们”
猛抬头见是薛放,顿时大惊“十七爷”
薛放一看来人“怎么又是你”
原来这闯进来的,竟仍是前日在此处喝问过薛放的鸡鸣县小火长。
那火长见是薛放,立刻放松下来,满脸含笑上前半跪“不知者不怪罪,十七爷,给您赔不是了。”
薛放嗤地笑了“你们怎么来的这样快”
火长往外看了看,见几个村民正在外头探头探脑,他跟手下交代了几句,那人便先跑了出去。
火长才对薛放道“您有所不知,从前日发生那件事后,这十里八乡的很快传遍了,这些庄子里的人都怕了,竟自发凑钱,雇了些大胆的壮丁在坟场周围巡查,尤其是那才死了人的人家,个个提防,十七爷,这可不是好事。”
百姓们这样惶恐,巡检司当然也不敢怠慢,鸡鸣县巡检司加派人手,日夜巡查。方才这小火长便带了手下,正在村外的坟地那里经过,不料庄子里的人因看见薛放揭了封条,不知缘故,急忙跑去告诉,他们这才飞速赶来。
说话间,他们从院内走了出来,此时那小火长的手下正在对围观的村民道“放心放心,你们只管散了,这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这位可是我们巡检司的薛十七爷他是个顶天厉害的人,有他出马,这案子很快就能破”
村民们听说的如此坚决不容分说,各自安心,这才慢慢散开了。
薛放转头,悄悄地对杨仪道“听见了么,又一顶高帽子,我若破不了案,他们的唾沫星子怕都要把我淹死了。”
杨仪没出声,那小火长却瞅着她“十七爷,这位是”
薛放道“这位是杨先生。”
小火长不晓得“杨先生”是什么,迟疑地望着薛十七郎,又不敢贸然相问。
薛放倒是读懂了他的疑惑,便道“杨先生是我请来的帮手,横竖你知道,她是比我还要能耐的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