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荌本来想着到药铺就好了,可如今随着怀里小孩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心里越发慌乱害怕。
怕好好的一条命,又这么没了。
已经傍晚黄昏,又是清明雨后,不算热的季节,岁荌跑出了一身的汗,连眼睫毛上都是水。
岁荌低头看怀里的小孩,长睫上的汗水随着她垂眸的动作就这么滴在对方额头上。
他毫无反应。
岁荌不由想起自己救过的一只小狗,也这么虚弱的蜷缩在她怀里,在她拼命往宠物医院跑的时候,死掉了。
它没能等到她救。
岁荌攥紧几乎发麻的手指,吸了吸鼻子,脚步不停,心却跟怀里的小孩一样,都在往下坠。
好在终于到了。
“刘掌柜,刘掌柜救命。”
岁荌跑了一路,喉咙喝风,嗓子火辣辣的,又干又疼,这会儿张嘴就像是哑了一般,喊了两声都是气音。
幸亏刘掌柜耳朵灵,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本以为是生意来了,结果抬头一看是岁荌。
“你这是,掉沟里了”刘掌柜边说边往外走。
因为岁荌半点力气都没了,几乎是累到跪坐在门口台阶下,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有,何况是上台阶。
她怀里紧紧抱着小孩,昂着脸,清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刘掌柜,哑声喊,“救,救命,他还活着呢。”
刘掌柜脸色一正,毫不犹豫伸手把孩子接过来,连她那松花色的绸缎袖子都没挽起来,“我看看。”
她抱着小孩抬脚上台阶,岁荌却像是泄了气一样,屁股往后跌坐在脚跟上,视线跟着刘掌柜进屋,直到越过屏风看不见了。
岁荌缓了缓,感觉有点力气了,才挣扎着站起来,只是抬脚上台阶的时候,小腿肚子都是软的,垂在身侧的两条胳膊沉甸甸的没什么知觉,手指也保持着抓紧衣服的蜷缩姿态。
屏风后面的板床上,刘掌柜把小孩放在那里平躺着,收回把脉的手,眉头紧皱脸色有些严肃。
岁荌看着她,心底微微发凉。
刘掌柜,“有点严重,你等着我找人给你救。”
找人
岁荌没听懂,“你不就是大夫吗,怎么还要找人”
刘掌柜略显心虚,“我这个大夫看点小病卖点药还行,救这个,有点难。”
怪不得永安堂生意半死不活的,原来是大夫不行。
岁荌一屁股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看着床上的小泥人,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怔怔地说,“我好不容易抱回来的”
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还是没救了吗
刘掌柜一阵心虚,尤其是岁荌这会儿看起来比那小孩还可怜。
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岁荌穿着虽然不好,但向来衣服洗的干干净净,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回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泥,用灰色布条扎在头顶的发包松松垮垮,脸边的碎发沾着泥粘着汗贴在她苍白无色的脸上。
她唇干的发白起皮,衣服上全是泥跟水,尤其是衣摆跟鞋子,像是从泥水里趟过似的。
岁大宝不过十二岁,满身泥,昂着素净苍白的脸,更显得那双眼睛黝黑无助,哪有午后那机灵爱笑的小貔貅样。
刘掌柜忙说,“你别哭啊,我这就去找人给你救,我不行但他一定可以,你等着啊。”
刘掌柜抬脚火急火燎地往外快步走,微胖的身子丝毫不影响她灵活的速度。
屏风后面顿时只剩岁荌跟那小孩。
他已经没了意识,也不知道自己躺着的地方是床上还是水里。沾满泥的脸也看不清脸色跟长相,只能看见小脸一直皱巴着,应该很难受。
岁荌左右看,瞧见旁边用来洗手的铜盆。
她起身把竹篓放在地上,从盆里撩水把手上的泥洗干净,微凉的手抹了把汗津津的脸,最后坐在了床边捋起小孩的袖子,露出他冰凉苍白的手腕。
岁荌会辨识药草,知道怎么把脉。
她虽然也不行,但不想放弃。
刘掌柜回来的特别快,人还没到屏风跟前,声音就先到了,“你快给他看看,岁大宝那孩子都快急哭了。”
“你那什么眼神,你以为我愿意请你啊,这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