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他从小在楚州节度使府长大,十几岁就入伍,进去就是百夫长,领着一支队伍,当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如今领着二十几个人,反倒从中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在羊城过年时,康靖见到了千里迢迢赶来见他的义父姬长恩。
红巾军有专门的驿递机构,也承接民间的书信、包裹收发工作,所以康靖出门在外,也经常给家里写信。只是他行踪不定,没法收到回信。但他也没想到,姬长恩会亲自到羊城来。
父子两个别后重逢,又是心结已解,本该大醉一场,但是红巾军禁酒,姬长恩只好领着义子去了饭馆,叫了一桌子的肉菜,大吃一顿。
几日之后,他将康靖送上了船。
这是一个晴天,朗日高悬、天高海阔,前方一片波平。
红历六年,五月。
麦收刚刚结束,黄澄澄的麦子收进了仓库,人们脸上便始终洋溢着欢快的笑意。
怎么能不高兴
大黎也才没了几年,百姓们都还记得,从前这里还是大黎的青州节度使治下时,地里的庄稼收上来,差不多有五成要被交上去。
单说田税,其实是没有那么高的,虽然比不得红巾军的十税一,但也就是十税二左右,但除了田税,还有人头税和其他摊牌的杂税,林林总总一加,就这么多了。
风调雨顺的时节,日子倒也勉强过得下去,虽说吃不太饱,但也饿不死人,一家人忙活一年,紧巴巴的也活下来了。
但旱灾一来,地里没了出产,税却还要照交,这日子还怎么过
死的死,逃的逃,那几年,青州人口锐减了许多。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却又先后被云州、江州占去,他们搜刮得比大黎的朝廷更狠,日子仍是不能过。
若不然,青州也不会州州县县都有人举旗起义、家家户户都有人参加义军。
现在好了,起义军学的是红巾军,说十税一,就当真只收这么多,没有摊牌,没有孝敬,也没有例捐,地里收上来的庄稼,九成都能自个儿留下
即使是最吝啬最俭省的人家,现在也敢将麸皮筛出来,做一顿暄软香甜的白面馒头吃。
这也有个道理虽然起义军是当真有道义,但是这样的日子究竟能不能长久没有人知道。这几年来的灾荒与战乱,已经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失去了对未来的判断与期许。把家里的粮食存着,万一又乱起来,也是保不住的,倒不如现在自己吃了,至少混个肚饱。
人吃得饱,脸上的精神也好,连走路似乎都带着风。
卓芳跟宋游并排走在人群之中,看到他们脸上的笑意,自己也跟着笑起来,“我以前读书,上面写到国计民生,总难以领会。如今亲眼见过了,才晓得生计艰难。好在我们这里的日子,总算是在慢慢变好。”
卓芳当初是赶鸭子上架,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中途很多次都觉得无法再坚持下去,但咬牙挺过来了,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至少,她没有辜负那些选择跟随自己的人。
“会越来越好的。”宋游也笑。
卓芳说,“我的能力便只有这些了,若要越来越好,恐怕要等青州加入红巾军之后了。”
对于彻底加入红巾军这件事,一开始的时候,卓芳心里还有各种各样的顾虑。红巾军会不会是在骗自己她们的日子真有说的那么好吗她们真的能对我们青州人一视同仁吗想来想去,头都想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