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一道清冷的目光自道德经中缓缓抬起,朝着弥生面上扫了去,弥生到底缩了缩脖子,这位如今可是一尊大佛,好不容易有这等兴致,甭说一百二十一遍,便是一千遍,一万遍,弥生亦是要禀的。
当即,只见弥生揣着手,张嘴便流利脱出道“小年夜那晚,公子入睡后发了烧,是姑娘衣不解带的亲手照顾,未曾假手于人,姑娘亲自为公子擦了脸,擦了身,还一直守在榻前为公子降温换帕子,属下等人怕姑娘受累,本欲上前替换,却被姑娘拒绝了,姑娘亲自守在公子跟前,后来枕着公子的手臂睡着了,快要天亮时,见公子退烧了,这才姗姗离去,临走之前,还为公子掖了被子,叮嘱属下等人悉心照料,若有任何状况,只管去飞羽阁去禀”
只见弥生梗着脖子背诵着,可谓出口成章,早已倒背如流。
他每吐出一个字眼,便见沈琅清冷的脸色稍霁几分,不多时,嘴角浅浅勾着,甚至一本正经的催促道“继续”
便见弥生继续道“至于初八那日,公子昏倒后,姑娘紧紧抱着您不肯松手,后来公子在宝华殿医治时,医治了三日三夜,姑娘便在殿外候了三日三夜,属下劝姑娘离去,姑娘都充耳不闻,一直守到公子醒来的那一刻”
弥生张口即来,这袭话,自沈琅醒来的那一刻起,他便翻来覆去,颠来倒去的重复着。
尤其是公子刚醒那时,久久没有盼到柳姑娘前来探望,便命他在病床前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日的过往,仿佛那是救世良方,是最好的止疼药。
只是,每每说到最后一句时,便见公子原本高兴的神色慢慢散去了,然后一言不发,变得沉默不语。
正如此时此刻般,便又见沈琅脸上的微微高兴之色慢慢散去了。
其实也并非不高兴,只是,一来,听到她在门外站了三日三夜,沈琅有些不忍心疼。
她的身子如何娇弱,没人能比他更清楚了解。
他双手稍一用力,那白皙的皮肤上便遍布紫痕,他但凡多贪欢片刻,她便承受不住,眼中很快淌了水来,若非药物所致,体内情、潮堆砌,怎能任他那般胡来
那样娇弱之人,如何能在门外守上三日三夜的
何况,如今她并非孑然一身,她还撑着那么大的肚子,沈琅不忍去想,那几日她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
一方面,暗暗高兴她的等候,至少证明她的心里并非她面上所表现的那般,对他毫不在意,可另外一方面,他情愿不曾
窥得这一丝暗喜,换她那几日安然无恙。
二来,尽管她死死守在门外,却依然没有踏入半步,是不是意味着,心中依然还有着极大的芥蒂
哪怕生死,都无法逾越的那种
这个念头一起,瞬间便又让沈琅心烦意乱了起来。
正要让弥生再“背诵”
第一百二十三遍时,这时,外头有护卫来禀,沈琅瞬间收起万般神色,以为她到了,却是千里迢迢,打清远城送来的那一封家书。
话说,前脚才刚将柳家人送走,后脚便见桃夭绷着黑脸,微微咬牙道“真是贪得无厌。”
说话间,只缓缓看向柳莺莺,待忍了忍,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气得浑身乱颤道“奴婢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只见桃夭气得小胸脯一上一下,剧烈起伏着。
原来,今日入宫探望的并非柳莺莺生母吴氏,而是柳家二房婶娘方氏,二房经商,此番同柳莺莺二叔柳相鸿一并进京,预备来年在京城开家铺子,好将云城还有山东的一些生意迁到京城来。
这事本是好事,随着柳莺莺身份的水涨船高,柳家本该慢慢立起来,柳莺莺并不阻拦,甚至愿意默许和支持,只是二房太过心急,竟想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原来此番非但想着经商,竟还将底下一双女儿一并带了过来,甚至带入宫里头来了。
二房有三女,皆是她的堂妹,大的比柳莺莺小一岁,老二十再小一岁,方氏美其名曰送过来伺候柳莺莺临盆,他日诞下皇嗣后还能多搭把手,自己忍更方便伺候照顾,实则不过是看她生产在即,不便侍奉君主,便想将二房堂妹塞到宫里头来代替她谋前程罢了。
她入宫这才多久,位置都没站稳,竟这般心急火燎的往她身边塞人呢,且不论这事恶不恶心,便是她柳家大房就有四女,便是有这天大的好事,她柳莺莺定也会优先考虑她底下的三个亲妹妹了,至于其他几位堂妹,当年柳莺莺被安置在北苑时,却也不曾探望过一回了,便是要排位,也排不到她们。
何况,她柳莺莺的事,何时轮到她二房来插手了,还真当她是当年那个被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外人
二房这事做得令人恶心,更恼火的却是此番竟是央求到了沈家门下,原来今日入宫竟还是托着沈家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