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儿子还是得自己管。
当然,无论河北人心也好,继承人的素质也罢,现今都只能算是“术”;眼下真正最为要紧的,却是天音所反复强调的“道”。
怎么能保证大唐的下限怎么能让大唐体面的收梢,起码有个稳定的衰落怎么才能将贞观朝的理念经验传承下去,不会折腾出“似我者死”
李世民的目光移到了孔颖达身上。
孔学士沉思良久,此时早已打好腹稿。眼见皇帝神色殷切,立刻拜了下去,声音断然
“继往圣之绝学,为大唐立论,臣敢不尽力”
皇帝微微点头,面上终于有了欣慰之色。
“那就都托付给孔卿了。”他缓缓道。
贞观元年的二月,在与诸位宰相闭门于甘露殿议论一日之后,皇帝以雷霆之势下达了数道敕令,刹那间震动朝野。
其一是严厉惩治贪腐的谕令。皇帝派出巡查各州郡仓库水利的使者终于紧急送来了第一批回报,弹劾的官吏不计其数。皇帝览之震怒,下令将犯官槛送长安,赴大理寺刑部御史中丞三司会同严审,不得有丝毫放松;并将犯官下场昭告天下,以此警示后者。
在展现皇权雷霆之威时,至尊也不失时机的表露了和煦春风一般的关怀。在第二敕令中,皇帝追述了古圣先贤宽大为怀的美德,而后表示圣朝与天下更始,自武德元年以来,但凡与窦建德及废太子李建成、废齐王李元吉有瓜葛的河北士民,自此尽皆宽免,再不过问。若有大臣再议论往事,借此构陷,一律问罪。
这份诏书一下,朝中河北、山东数地的官员,真正是感激涕零,不能自已,数年芥蒂忧惧之心冰消瓦解,欢欣喜悦难以言表。而在这一片欢腾庆贺之中,皇帝由门下省发出的第三份圣旨便悄然滑过,瞬间被人忘在脑后。
当然,第三份圣旨本身也很普通,只是令孔颖达网罗天下学士,一起编著史书分析史料,总结前代亡国的教训;诏书中还额外强调,说两汉贤君层出不穷,必然是有培育明主的妙法,因此命孔学士等详细斟酌,仔细奏闻。
这份诏书出自房玄龄的手笔。房玄龄向皇帝委婉陈奏,称南北朝以来的迷昧传统虽已过时,但毕竟维持太久,影响极大;皇帝贸然下旨批驳,只会引发朝野动荡。事缓则圆,建议由孔颖达出面召集有才之士,旁敲侧击动摇世俗成见,为新的理念开辟道路。
正因为如此,这份至为关键的诏书才如此的低调、含蓄,不露锋芒。
当然,修订理论,创立新学说的任务极为艰巨,纵使孔学士才高当世,实在也难以一人料理。因此,房玄龄、杜如晦等在仔细斟酌之后,终于向皇帝举荐了魏征这位东宫旧臣的姓名在天幕中被反复提及,必然是贞观朝可以仰仗信赖的心腹。
皇帝参照两位重臣的意见,而后又派人反复排查魏征底细,终于在贞观元年的二月二十五日传旨,召谏议大夫魏征入觐。
贞观元年正月以来,魏征便奉命巡视京畿各地水利仓储,一路严加探访,查出大小疏漏十余处,弹劾官吏数十名,京师百官一时胆寒。
被弹劾的地方官中多有秦王府旧臣的亲戚,因此诏书颁下后,魏征家人恐惧忧虑,担忧是家主得罪的旧臣进了谗言,宫内将有意料不到的严惩。但魏征却浑若无事,入宫后行礼如仪,神色从容平静。
皇帝的面色也颇为温煦,先是赞扬了魏征巡查水利的功绩,又道“朕以微渺之身承继大统,责任至重,正需贤士诤臣,匡正朕的过失。数月以来,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为朕评议朝中大臣,都说魏卿才学广博、正色敢言,是难得的人才。”
魏征微微一怔,下拜谢恩,又向皇帝身侧的房玄龄行礼,道“房相公谬赞了,臣实不敢当。”
皇帝却并未继续这君臣相知的恩遇,而是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
“朕前日得了一份奏疏,思索再三,不解原意。既然魏卿才学广博,不妨为朕参详参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