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显然留意到了长子的目光。天书中的种种他已经尽数看过,若换做往常矜贵自诩的心性,看到汉帝种种的荒谬举止,早已勃然大怒;但被刘邦的种种操作折腾过这许久之后,皇帝心态大变,已经足够平静,尽显从容。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他淡淡道“又不是让你学他那些污七糟八的手段,不过是取其精华而已。天无所不覆,主持朝廷的人要懂得兼容并蓄,什么手段都得略知一二“
这句话听得扶苏惊愕万分,忍不住伏地偷偷窥伺父亲,真怀疑是不是壳子里换个人以皇帝往日坚定不移、刚硬如金石的个性,说出这样和婉松动的话,简直像是太阳从西边升起。
殿中的叔孙通博士与李斯丞相则安静跪伏,神色不动被刘邦三番五次破防之后,他们对这小小异常的忍耐力已经空前提高,俨然不以为意了。
扶苏忍耐片刻,只能伏地叩首“是。”
“朕之所以将你召回,也是要办这件大事。”始皇帝道“重刑严罚的事情还可以用赐民爵先缓一缓,但收揽人才的决心却要公之于众,安天下之心。此次关东的名士西入咸阳,便是极好的机会。“
扶苏愕然“陛下是要”
“西入咸阳的都是各家各派的高人,如果能为我所用,天下不足忧矣。”始皇帝平静道“正因如此,朕打算让你代朕出面,招待这些百家的高士,设法拉拢。”
扶苏迟疑了片刻。皇帝一改往日独尊法家的习惯,愿意兼收并蓄揽百家之长,自然是天下意外的福分。但“招揽”二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又是何等的艰难寻常士人尽可以用功名利禄拉拢,而今西入咸阳的却是百家百门中第一流的人物,所谓眼高于顶视天下名利如无物,哪里是可以轻易打动的
跪伏在侧的李斯看到了公子的为难。出于法家侍奉君主的本能,他立即为上分忧“百家名士多有傲骨,恐怕难以收揽。还请叔孙通博士为公子谋划良策。”
骤听此言,忠贞敢言之叔孙子登时面色一黑。显然,这是李斯牢记昔日之耻,终于乘隙射出了冷箭而今入关的高人可绝非泰山脚下的那些二流货色,以人家的才智见识,纵使叔孙子巧言令色,脸皮再厚上十倍,也休想在诸位老前辈面前占到什么便宜。更不用提此次过函谷关的还有叔孙子的老师孔鲋老夫子,真要胆大包天大放厥词,怕不是会被拐杖揍成上供的猪头。
眼见两位得力的大臣都沉默不语,始皇帝却只微微一哂。
“百家高士的确有傲骨。”他道“所以要设法摧折他们的傲骨。如如那姓刘的所言,百家之间也多有龃龉,正该善加利用,因势利导。”
听到此处,公子扶苏的面容已经倏然变色他被亲爹强硬冷厉的手段恐吓得太久,闻听“摧折”二字,还以为皇帝要派人将百家名士统统下狱。但祖龙横一眼长子,只是丢下来一捆绢帛
“诸子之中,墨家与秦最为相得,大可以拉拢。将这部帛书赐给他们。”
扶苏一脸茫然,捡起帛书小心展开,看到九章算术四个大字。
他抖了抖绢帛,后面一列小字“盈不足”、“方程”、“勾股”
可怜公子扶苏久习经术律法,归根到底只能算个纯纯文科生,而今走马观花读过几句,只觉得满头雾水,不知所谓
“这,这是”
“这是朕从天幕中换来的。”始皇帝道“善加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