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公孙丞相能十数年简在帝心荣宠不坠,那水平也不是吹的。
而黄生则是全程呐呐,目瞪口呆,言语不得说实话,他固然对自己这位高权重的师兄期许极深,但心中长久的印象不可磨灭,居然还真以为公孙丞相是以笃实敦厚的谦谦君子作派而身居高位;如今大事临头自家师兄撕下伪装,黄生才在恍惚间瞥见了公孙丞相锋锐莫可比拟的獠牙,一时间受刺激之重,甚至更在那什么魔改得匪夷所思的“新复仇理论”、“大宗小宗论”以上。
大概看着老实人露出真面目,总有想不到的惊恐吧。
公孙丞相自然对这位怨种师弟的心思一清二楚,但现在大事紧迫,他实在也顾不得维护自己敦厚老实诚恳士人的形象了。在将改革的要点一一讲解完毕之后,他立刻将帛书交到黄生手中,而后郑重叮嘱,让他以公羊派大儒的身份尽快召集关中治公羊春秋的诸生,先把经义的变革定下来再说。
“记住,这本帛书的种种要点都是你在京中游历思索所得,与朝廷任何官吏都无甚干系否则牵扯太深,那么政潮立刻便要波涛起伏、不可料理”公孙弘神色郑重,一一嘱托“此外,你们若是拟定了变革后的经义,那也不要在京中滞留太久,免遭是非。可以先往北地、赵郡乃至巴蜀西南等等边陲,宣讲变更后的公羊春秋,看一看效果如何”
这些嘱托看似殷切诚恳,但字字句句却又都是在撇清关系,深得老官吏当政处事的油滑老道。但公孙弘骤然提及向边陲宣讲经义,却还是令黄生微微吃惊
“关中才是文华富盛之地”
“关中自然是文华富盛,但天下传道的儒生方士,谁不知道在关中扎根公羊派的新论再如何高妙,也绝不能脱颖而出。”公孙弘直截了当,毫无掩饰“但边陲就不同了。其一是文风不盛,易于侵染;其二则是得天独厚,适应于公羊新论。但凡边境杂居的士卒百姓,谁祖上没有一二笔与蛮夷的血债彼等仇怨愤恨之心炙热壮盛,天下莫可比拟,才是最适合公羊派复仇一说的种子。
记住汲黯之新学既而能以“有教无类”、“万物皆道”拉拢霍去病及万千士卒、寒门子弟;公羊派就能以大复仇与夷夏之防拉拢边地百姓,渴慕功业的戍卒与将领皇帝固然不能为了公羊派摒弃万千士卒,那难道又能为了新学摒弃边地百姓么只要边境与蛮夷的血仇尚在,公羊派的根基就不可动摇。“
相较于平日的云山雾绕语义含糊,这算是真正的推心置腹以诚相待,再无半点委婉了毕竟公羊派与公孙丞相牵扯实在太深,已经决计不能撇清干系,唯有拼力拯救而已;再说他这位怨种师弟在大局上的智慧也实在不好恭维,要是不条分缕析解释到最直白的地步,真怕此人会有什么不妙的误解
黄生目瞪口呆,既觉振聋发聩,又觉不可理喻,荒谬绝伦“可可是,边地的百姓,哪里懂得什么经义他们恐怕都未必会识字”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公孙弘淡淡道“新学有教无类,它会让边地的黔首读书识字,以此为公羊经义打好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