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令不敢:“微末之臣,不敢与烛日同比。臣本愚笨,得裴令公指点之一二,也受用终生了。”
这样自谦的人,是很容易叫人有好感的,陆慎笑着点头,又耐着性子说了一盏茶时间的话,末了道:“与卿一席话,叫本侯受益良多。”
那县令口称不敢,躬身退出门来,再谦逊的人,也有了三分自得,回了府邸,见已下了大雪,大手一挥:“抬几筐钱往街上散,积德积福,积年积寿,今儿是老爷我的好日子。”
等着觐见的县令一走,陆慎便听沉砚在门外回:“爷,跟着夫人的暗卫回来了,照爷的吩咐,两人依旧护卫夫人左右,一人回来禀告。”
陆慎本同那县令相谈甚欢,闻此隐了笑,问:“几个时辰了”
饶是沉砚自诩很会看主子眼色,冷不防被这么一问,哪里又知道问的是什么,愣了会儿,这才试着道:“自主子弃车下马,已有三个时辰了。”
陆慎那右手却未包扎,也无人敢去讨这个没趣,初时在外头冰雪冻住尚不觉得什么,这时暖和些便又淌出些血迹来,他望着灯烛好一会儿,这才吩咐:“宣”
人立刻被叫了进来,沉砚一贯警觉,立刻知趣得躲了出去,那暗卫跪在厅中,每多说一句话,便叫陆慎暗沉的眼光压低一分:“禀君上,夫人自下车,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往冰河边梳洗一番,这才往前赶路。直走了一个时辰,被一四十来岁赶路的庄户拉了上马”
说到这里,那暗卫叫屋子里冷寂的氛围压得不敢开口了:“然后,也不知夫人同那人说了什么,两人都笑起来,夫人似乎似乎还亲了那庄户眼角一下。”
做暗卫的便是主子的眼睛,便是再难听的话也是如实说,那暗卫换了口气,索性一气儿说完:“夫人现被那庄户安置在自家院子里,卑职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陆慎握拳转身,不一会儿才换的箭袖已经叫血浸湿了了大半,他反不觉得疼,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语气里满是嗜血之气:“你说怎么处置”
只是这暗卫有一样说错了,那络腮胡并不是什么庄户,而是外县的流氓泼皮,因生得孔武有力,这才得了县令府管家的青眼,寻常做个收佃租的打手。这夜县令得了陆慎勉励,心情大好,没听回禀的事,便先赏了诸人。
络腮胡是没资格面见府君的,回了管家的话,一人得了一千钱,又得了一桌好酒好肉,酒足饭饱之后,又有来人道:“你且回去,府君明日要亲自见你。”
络腮胡喝得醉醺醺,一时把院子里关的美人忘个精光,出了县令府,一面松裤腰带一面打着酒嗝,隔得远远地便瞧见一个黑影立在胡同口,啐了一口:“赶紧滚开,哪儿来的阿猫阿狗,敢挡你胡爷的”敢挡你胡爷的路。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见黑影手起刀落,一大片血迹飞溅在青砖之上,那络腮胡的人头便像夜壶一样滚到来人脚下,犹自睁圆了眼睛。
那黑影将头颅用一块儿青布包裹,提了去覆命,这场巷子里的变故,也不过几息之间,只闻得几声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