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珠将牛痘之法全盘托出,这次倒没有像面对惠妃时一般,引用什么鬼神说法,却切实地讲述了种痘的益处和可行性。
她话语中最挑战古代人认知的部分便是以牛生的痘预防人生的痘,而最经不起推敲的部分便是纳兰东珠作为一个普通旗人女子,如何笃信牛痘有预防天花之能。
奴婢所知,便是如此了。皇上若敢于尝试此法,便着人召集侍弄牛羊牲畜的牛信儿,遴选其中得过牛痘者,再问其是否患过天花。
说罢,她怕康熙仍然对此法嗤之以鼻,不肯费心尝试,便心一横,又下一剂猛药,给康熙画上了大饼
“皇上,若证实奴婢所言真伪,并不费力,可若是奴婢所言确有其事,而那并不会致死的牛痘当真有这般功效,这大清便再不会有天花肆虐了,大清的军队和臣民可以驻进湿冷的南方而不再惧怕瘟疫,宫中的皇子皇女,也再不会受天花的威胁了,定能茁壮成人。
康熙一双凤目在满殿葳蕤灯火之中熠熠生辉,极具压迫感地盯着齐东珠。皇帝的审视本该是令常人感到恐惧的,可齐东珠却是天生缺根当奴才的弦,此刻心中无惧不说,还用那双鹿眼殷殷期盼地看着康熙,一双白嫩的手揪住了身前的衣料,万分急迫地搜刮着她贫瘠的语言系统,渴望说服这能左右百姓命运的帝王。
康熙看她这个德行,已经不怎么感到新奇了,反倒是打量居多。他此刻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胆小但不怯懦,温和却不柔弱,她看上去娇美温软,实则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格格不入的荒诞执拗。
以痘制痘,此事并非没有道理。
他看着齐东珠,沉声开口道
“患天花者并不会再得,证明其中必有门道。那若寻天花病症轻微之人的脓疱磨粉,置于未得天花者近处,或可让其感染天花而得轻症。
齐东珠心下一愣。康熙所言十分合理,且思维十分敏锐,倒是让齐东珠有些瞠目结舌了。齐东珠知晓牛痘法实际源自十八世纪末的英国,也是现代免疫学的开端,可中国却是在康熙中后期便免于天花的肆虐了。由此可见,康熙朝一定发明了对抗天花的方法,虽然齐东珠不知那方法具体为何,但此刻她却有些确定,那大概便是康熙所说的用天花患者的皮屑及分泌物致人感染,从而达到得天花者终身
免疫的效果。
若是如此,并非不可行,可比起更加安全的牛痘法,以天花病毒作为疫苗接种还是过于冒险了些。只因天花病毒对人体的危害性过强,没有人能确保接种者不会感染重症,甚至生命垂危。
思及此处,齐东珠定了定神,对康熙说道
“皇上明鉴,这种痘之道确实如此,便是让得过天花者不会再得,可天花终究危险,奴婢数次见过身强力壮,以一当十的壮汉死于天花,也见过孱弱妇孺逃过一劫,可见天花难以掌握。而牛痘则不同,寻常乡野大夫也可以开药治疗,轻易不会置人于死地的。
她说罢,抬眼看着康熙的神色,见他凤目频闪,若有所思,过了半晌后说道
“你所言之事,朕已知晓了,会派人查实,若是事成,你当记头功。梁九功,派人去寻些天花病人和生了痘的牛来,事不宜迟,务必要快。
奴才遵旨。
康熙的语气缓和下来,这话一出口,齐东珠便知此事成了大半,心下自然欢喜,可她此刻却又忧心起另一桩事儿来
“皇上开明纳谏,是百姓之福,若是天花得治,百姓自当感念皇上恩德。”绞尽脑汁地逼迫自己说了两句谄媚之言,齐东珠就直奔主题了
奴婢此举并非为赏赐,而是为了宫中皇嗣不受天花所胁,也为了天下百姓不受瘟疫之苦,皇上若想救百姓于水火,还请皇上先用牛痘置于未患天花者体内,若是直接用天花为引,恐惹无辜者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