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位见证者、包括在许骄耳中,这句问话历时瞬息,眨眼即逝。而听在沈祁修耳中,却是漫长到剖心剜骨、神念龟裂成齑粉的极致煎熬。
他环护识海的屏障层层崩塌,四散如一粒渺弱细微的烟尘,支撑着他的是口齿里浓郁的铁锈味,以及他用血腥淬炼出的意志力。
沈祁修对仇敌下手阴狠,对自己下手一样严苛,在每一个需要隐忍蛰伏的境遇,他不露声色地忍了常人不能忍的一切,不显丝毫端倪。
少年一贯的湛亮的眼瞳捕捉不到焦距,缓慢嘶哑地重复道“周煊廷的死”
刹那后,他说“和我无关。”
元珩骤一放松,迅速将神念撤离沈祁修的识海,同时不忘一缕余波席卷而过,把谢归远唰地清扫出局。
他欣慰地看着沈祁修,温和道“阿祁,去你师尊身边坐下。”
沈祁修依言向师尊走去,许骄身侧有一把空着的座椅,他知道那是留给他的。
元珩扫视一周,面有不虞地问“凌霄仙尊,秦长老,两派大起一场干戈,你们对这个结果尚还觉得满意么”
谢归远没有开口,李京默便盖章定论道“煊廷的事是我们冤枉这位沈师弟了,我替凌霄宫向沈师弟和扶月仙君致歉。七日之内,仙盟便会将沈师弟的尊主玉牒送到贵派,届时我师尊亦会谴人奉上赔罪的厚礼,还要对沈师弟聊表恭贺。”
他率先与沈祁修倾身道歉,“沈师弟小小年纪,修为已达此等境界,将来必能镇守九州太平,此乃修真界之大幸。”
盘问被太虚剑宗强横地缩减到一句,秦越愤然一掌拍上座椅扶手,而李京默只冷淡的地睨了睨他,他便咬着牙关不说话了。
中立门派纷纷对沈祁修的天赋一番褒扬,随后各归各处,许骄最后才带着徒弟离开无定峰,那时殿外已无旁人的踪迹,但李京默仍伫立在峰顶的一棵菩提树下。
白发青年笑道“烦请扶月仙君通融一则,让我跟您的爱徒闲话片刻。”
许骄不帮沈祁修做这个主,只打量了便李京默一眼,示意徒弟随自己的心情。
沈祁修和李京默并肩行至僻静处,听见对方好商好量地道“沈师弟,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手谈一局时间、地点,皆由你来挑。”
“我没有下棋的兴趣,尤其没有和你下棋的兴趣。”沈祁修指腹摩挲着炽霄剑柄,冷声道,“有话不妨直言。”
“方才搜魂术探问,在说出答案之前,你有不到一弹指的彷徨动摇。”李京默不卖关子,笑吟吟地说着问句,语调却是笃信无疑的,“除了那一弹指,你的神智始终是清明的,是吗”
沈祁修反问道“所以呢”
李京默继续列举道“两位大乘的威压覆盖识海,不管是何方神圣,都会觉得很不适应。轻则浑身僵硬、频冒冷汗,重则体力不济、昏厥眩晕。但沈师弟你完全没有痛苦的症状,甚至脸色都一变不变,未免让我觉得好奇。”
沈祁修只是从容地看着他“李师兄不愿采信我的答案,在探问时便该及时提出,无需矫揉造作地粉饰了宽宏场面,又在这里和我私下做口舌争辩。”
李京默摇头道“沈师弟此言差矣,在诸多尊主眼皮底下,你能瞒天过海是你的本事,我诚心诚意地钦佩你。况且凌霄宫居仙门之首百年,岂会对你一个刚跨进元婴门槛的少年人不依不饶。”
沈祁修惜字如金地讥讽道“多谢凌霄宫雅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