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中衣穿好,她都没有抗拒,贺兰泽松下一口气,将剩下的深衣,襦裙,罗袜快速穿戴齐整。
“好了,是不是暖些了”他的嗓音里带了两分久违的欢愉,小心别过她鬓发,见她嘴上都起了皮,又返身捧来滤过好的清水。
他伸出一条左臂,让她枕入臂弯,微倾角度,用荷叶深斗给她喂水。
半点也没有喂入,水沿着她唇口滑入脖颈,濡湿衣襟,她一分动作也没有,目光都是涣散的。
贺兰泽看着尚在臂弯中的人,温声道,“长意,这里的水来之不易没关系,我可以再汲,但是你已经一夜滴水未进,会撑不住的
贺兰泽觉得自己说的全是废话。
他将剩余的水含在自己口中,捏起她下颚,撬开唇齿渡过去,洒了大半,但好歹咽下三分。
心中惶恐,然观察了片刻,见谢琼琚并无紧张之态,只无声无息靠在一旁。
贺兰泽心下稍定,甚至生出小小的希冀,她不在意自己的接触,连渡水这般私密的距离,她也能接受。那么后面的照顾,能方便许多。
他能将她抱在怀里哄她不怕,可以抵她眉间于她微笑由彼此
气息缠绕,还可以更细心地给她上药擦身
只是很快,他的一点安心和希冀就被打破了。
这日夜里,谢琼琚又开始发烧。他如白日般给她喂水,安抚她。却遭她强烈的抗拒,她又颤又抖退到岩壁深处,垂着头,重复着那句“别碰我”。
无论他如何安抚哄慰,都无济于事。只如前一日一般,半点不能被触碰,在最暗最深的角落里,极尽全力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
最好无人发现她。
如此数日里寻常往复。
她在清醒时随他如何触摸按揉,只似具无魂的躯壳,即便他不小心弄疼了也不会喊痛,火星溅落舔上她裙摆也不会躲闪。而陷入昏迷的时刻里,她会惧怕、会喃喃想要水喝,感觉触碰应激般逃离
贺兰泽终于意识到,即便他重新握了她的手,近身给她治伤贴过肌理,口齿交缠渡她饮水生机,甚至也抱过她紧紧揽入怀中护着但是其实她从未真正被治愈过。
那些只是她清醒时,一心念死后无所在意的表现罢了。她只想死,又如何会在意什么触碰不触碰。而她病痛中昏迷,撑不住求死的心志,如此方有了最直接原始的反应,害怕,饥渴,无助
醒时无魂无生志,病痛中无死念却又缠噩梦。夏日半夜,已经有蝉鸣蛙叫,是生命自最盛的时节。
可是,他隔着半丈地看她,束手无策。
仿若当真已经隔了半截生死,阴阳两端。
她高烧滚烫,又开始要水。
他深吸了口气,同前头一样,用另一种方式喂她饮水。将已经一片干净的荷叶卷成一个两头通的空心小卷,似一根青竹。然后含了口清水,沿着叶卷一端慢慢渡过去。
初时数滴都沿着她的唇瓣滑落,他却也不急,只一点一点持续渡着。
水渐渐浸润了嘴唇,留去大半,剩下极小的一点润湿在她微阖的唇口间。病中起烧的人,神思散了,愈发燥热的身体感受到微弱凉意,正如久旱逢甘霖。
她就这样缓缓张了口,一滴滴用着从另一头喂来的水。这样的情境里,贺兰泽又一次想起当年事。那时年少,他还顶着袁九郎的名号。
为了做事逼真,有一副狼狈虚弱样,是真的死里逃生。于是,刀剑是真往身上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