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采萤去世的那天,恰巧是七月中旬,正值下半年初的祭山之日。
沉默寡言的邬女提前和好面,天还没亮就起来做了一小碗祭食,放在篮子里准备上山祭祀山神。
这些年来她尽管因出身受到很多非议、挫磨,却依然倔强地保持着家族的信仰,把眼前这座大山当成长辈来守护。
待清晨的光照亮上山的路,邬女坚定阻止了女儿随行的要求,面无表情,眼神却是暖的
你该干嘛就干嘛去,祭祀之事不是你该管的,也别说什么担心我摔着。
我从生下来就在山里跑,来回不下数百次,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有路有绊子有野兽巢穴,谁在山里迷路摔着,你妈我都不会。
邬女当然知道女儿是想保护自己,也是想传承家族的意志当守山人毕竟这个孩子从出生,就展现了极强的灵性,亲近自然喜爱大山,连村子里野性不改的黄鼠狼和獾子都能玩儿在一起。
这个孩子更有天赋,比自己更适合做祭司。
她本不该阻拦女儿、不该断绝家族的传承,可这条路在现下的时日已经走不通了,太难走了。
她自己是咬着牙挺过来的,不想女儿年纪轻轻就和自己一样,要过一辈子受人冷眼的日子。
好了,你快去上工吧,山神会保佑我们的,妈回来给你炒肉吃。
邬女一锤定音,跨上篮子上山去了。
多少人说她愚昧可笑、故弄玄虚,可他们
也不想想,平日里跌打损伤的草药是如何来的,风寒感染是如何好的这些都是山神的馈赠和祝福;
所以哪怕她众叛亲离了,只要上山走一圈,随随便便就能挖到满筐的野菜果子,捡到笨得不会跑的兔子田鼠。
若不是山神怜悯,她也养不活自己和孩子,早就死了。
邬女跋山涉水,来到荒废十余年的山神庙,庙宇不大里面也没有神像,只有一尊神龛,在山中风吹雨打下已经破败不堪,积尘三寸。
她跪在神龛前,把篮子寒酸的祭品一点点取出,嘴里絮叨不停
山神大人,多亏了您老,今年我和采萤又过活下去了。
不知道您老还记不记得雪融那孩子,他在县里当上工人了,心肠也善愿意冒险接济我这个成分不好的姐姐我们说好了,过段时间就让采萤去县里投奔她舅舅,看看能不能学个手艺,总比留在村子里强。
您老别怪采萤,是我大逆不道不让她再继承邬家的衣钵、不想让她再当守山人了我真的看不了自己的孩子再吃那么多苦,您就当我自私,要怪就怪责我吧
随着自言自语般的咕哝,邬女满是岁月痕迹和的面孔上,落下两道泪痕。
邬采萤是邬家这代的单传,唯一的女性,如若她不再传承家族衣钵,巡山的守山人一族就相当于断代了。
这是欺师灭祖的行为,邬女做出决定并在山神庙说出,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心理压力,可她并不后悔。
她口中的雪融舅舅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小她三岁,当年也是成年不久,母亲便让弟弟自己选择
要么帮他置办家产筹办结婚成家,要么帮他打通工作门路。
弟弟选择了后者。
故而母亲花了在当时看来简直是巨款的钱财,疏通了县城里一个老机械工的人脉,让弟弟成功拜入老工人名下当了亲传学徒,学习技术。
没过多久家里就横遭事变、物是人非了。
多年过去,现在弟弟在县城已凭借着精湛的技术,成为了厂子的主任,评了高级职工,他并没有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不认亲人,反而主动联系了自己,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邬女本命邬雪默的她收到来信十分震惊,紧接着就是激动、纠结。
她的女儿年满十七岁,出落得愈来愈水灵,且不可避免地因为出身和成分遭到了很多不公与嫌弃,可以遇见未来不会比自己的人生多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