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已离去,在北地燕王府相依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太久了。
每次燕知微官袍紫衣,配金鱼袋,行在长安的春日,是一品大员煊赫的权势与令人欣羡的帝宠。
年轻的丞相仰望着金銮殿上心思莫测的天子时,反复提醒着自己,这是交换。但他心里总有难言的失落。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坐在皇位上的是景明帝,而不是燕王楚明瑱。
哪怕帝王牵着他的手,走在景致优美的古行宫;或是在长安城楼上,看着满天星如雨吹落;
还是更私密时,帝王在禁宫宫灯的照耀中揽他入怀,几近温情地亲他眼下的泪痣,好似在吻去他的泪。
燕知微阖着眸,面上泛起微笑,说些轻巧的闲话,迎合他,讨他欢喜。
又在他视线移开时,久久凝视他的侧影,欲言又止。
他无数次想问
“陛下,您知道我的燕王殿下去哪了吗”
“您能不能把他还给我”
但是他不敢问。
天家无情,帝王无爱。
陛下对他的宽容是有极限的,目前还肯给他些许柔情与恩宠。一旦问出口,惹怒了他,燕知微怕连这点宠信也没了。
失去帝宠,等于被打落深渊。
他不能感情用事,他赌不起。
御书房内灯火明亮,窗外却薄暮浓云。
楚明瑱抵着他的额头,还未从回忆里抽离,却惊异地发现他家小燕细密的眼睫颤动,那双狡黠灵动的眼竟然湿润了。
他难过时,也隐然无声息。
像是折射光芒的琉璃,连光都不是真的。
帝王一顿,叹息,抬手替他拭泪。手指拭不尽,就换了手背,一片润泽。
他无奈,“怎么又哭了”
燕知微阖起眸,心想,权与欲的博弈,他不能动真心。
再说,他哪还有什么真心啊。
胸腔里黑透了的肉块,难道也算真心吗
他想起在权势悬崖边的一脚踏空的经历,想起自己原来什么也没有,只是被帝王揉捏在掌心的脆弱鸟雀。
稍稍一用力,他引以为傲的翅膀就折了。
他飞上了枝头,但是无论再怎么努力,改不了的出身,走不出的笼子,他变不成凤凰。
他的根基就是楚明瑱啊。从宠臣到宠妃,他哪有自己可言通通是仰人鼻息。
如此,只能畏惧雷霆,祈求雨露,指望帝王的宠爱不会快速过期,震怒不会迅速把自己打回原形。
燕知微遏制不住那种酸涩与痛苦,眼睛一眨,泪水又滚落了。源源不断,止不住。
“殿下”
他的语气是截然不同的柔软,带着些埋怨与嗔怪,不是温顺的讨好,却好似在与情人交颈与交心。
时光里的背影似乎回了头,他露出温柔的微笑,背后是一轮燕地边疆的明月。
“燕王殿下。”
憧憬与向往。那是一去不回的时光。
一唤出口,看着楚明瑱渐渐变了的脸色,他顿时意识到错了。
燕知微苍白着脸,连忙找补“陛下,是知微失言。只是听到陛下回忆在燕地时的经历,想起了当年事。”
“当年事,你记得这样牢”
“”
昔年燕王拥有的他的一切。那时候的小燕绕着他转,活泼可爱,张牙舞爪,满眼都是信任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