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纯黑色的外衣,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清水善可以想象制作这件羽织的裁缝绞尽脑汁想为它添上浓墨重彩的图案,却折服于它贵气天成的模样,于是更多的技巧都耗在裁剪上,一褶一线极尽完美。
唯一的装饰是羽织胸前的家纹,金线密缝,形状规整,仙鹤居正中,做展翅翱翔状,二十二瓣菊轮圈住仙鹤,绕翅膀一周,成一个正圆,清水善不通此道,但总觉得这个图案在哪里见过。
视野突然亮了一瞬,随之轰隆声从天际烈烈而来,连绵不休,震耳欲聋,期间夹着闪电,将室内照得煊亮,有一瞬闪电正好斜照在羽织上,仙鹤仿佛活了过来,振翅欲飞。
雷声过后,周遭又安静下来,连之前不可忽视的风雨声也显得微乎其微了。
清水善忽然觉得这份安静极度违和,他转过身,明明陈设还是这般陈设,没有丁点挪动,就连主人睡觉的姿势都分毫未变。
不不对谁能在惊雷中睡得安如泰山
这个念头一起,窗户猛得洞开,风雨呼啦呼啦涌进来,将羽织吹得翻飞,清水善立刻跑去关窗,身体不小心擦到了熟睡的主人,短暂的冰冷触感从肌肤相亲处一路上传,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判断,那人便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后脑磕在地板上,露出清晰的,没有遮挡的正脸。
清水善短吸一口气,纳在胸中,没有立刻吐出。
是他
僵硬的、冰冷的、青灰的,曾毫不犹豫给他致命一击的少年的脸庞
清水善猛得坐起,长吸一口冷气,像溺水之人求得了最后一口新鲜空气。
他坐在榻榻米上,室内点着一盏油灯,窗外风雨如晦。
还在做梦吗清水善在心中再三确认了自己的处境,他盯着唯一的光源,油灯的微芒在不知何处涌入的气流中恍恍惚惚,像只走到生命尽头的萤火虫。
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传说人死后魂归幽冥,能在黄泉畔看到此生的重要影像,更概括一点的说法,大概是“走马灯”。
清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思考没有得到结果,他只能借助最原始的辨别方法。
于是年轻人一本正经地将胳膊放到嘴边,试探着一口咬住。
“嘶”他痛地皱起眉,却稍稍松了口气。
清水善放下手臂,掀开被褥,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失去被褥庇佑后被冷风一浸,打了个哆嗦。
他粗粗扫了一圈,室内门窗紧闭,也不知风从何而来。他被寒意驱使着走到了角落的衣架旁,伸手取下挂在上面的羽织,和衣披上,拢起衣襟的手一顿,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风雨,油灯,羽织,这里的门廊尽头难道也有一间卧房,卧房里也有一位死去多时的少年
那张面孔不由自主在他面前闪现,清水善两三步到了门前,哗啦推门
小心。急促但冷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水善分明看到自己离与人相撞只差001厘米,但是最后那点阻力却始终没有到来,仿佛一声“小心”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从肉眼几乎不可见的001厘米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海沟。
你怎么知道我在001秒之内在001厘米之间放入了001个马里亚纳大海沟这个语速飞快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全部是合情合理的词语,但是排列组合之后的句子却令人迷惑。但是这个遣词造句的方式,好熟悉
清水善抬起头,果不其然,一头粉发和两个天线揪揪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眼前。
所以最开始的那个梦,做得不算空穴来风
“晚上好,齐木同学。”虽然心中还有满肚子疑问,但是老同学见面应该以问好作为开场白,尤其是他和齐木楠雄许久未见。
早上好,齐木同学执拗地纠正了清水善在时间上的错误感知,14小时53分28秒之前我们见过,虽然是单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