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受到冲击的人不止有他。
韦光庆原本只是收了银钱,对殿审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上心,而如今却有了一丝真情实意“京兆尹大人问了话,七殿下便直接丢出了十年前的事。两次中毒,两次暗害,今上开始上心了。”
路汀瞪大了眼,这可是铤而走险啊
万一触怒今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看来这位七殿下,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大胆
“韦常侍,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今上上心,也意味着满殿无一人敢怠慢。”
韦光庆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切,心跳快得宛若擂鼓,竟有些痴迷失神,“奴看到七殿下正在用一根手指搅弄风云。”
殿审外在时刻关注,殿审内也在继续进展。
王垚已传了仵作“中毒案发生后,宫中又发生了一场命案。仵作,你详细说来,宫人王鼎究竟是不是自尽”
仵作脸上的表情分外为难,他官职低微,生怕说错了什么。
况且七皇子动刑之后王鼎便自尽了,若是详细道出,务必会将怀疑引向七皇子。
那可是一位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沈灼沉声“你大可直说。”
仵作舒缓了一口气,这才开口“王鼎的尸体上有多处伤痕,不仅有耳朵的咬伤,还有几处鞭痕,但这都不是最致命的夺走他性命的伤是喉咙,王鼎在上吊的过程中,被绳子割开了皮肉,甚至割开了半个脑袋。”
这样骇人听闻的死法,众人听得脖子都产生了幻痛。
“什么样的绳索,可以割开皮肉”
“诸位请看”
仵作将东西拿出,“麻绳里面,包裹着一根极细极锋利的铁线。”
晋宣帝也将身体前倾,将目光落到了凶物上面。
麻绳的血液还未清洗干净,仿佛还粘着王鼎的血肉,看着血腥又瘆人。
王垚诧异的询问“既是自尽,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本官入朝二十几载,从未见过这等奇事”
所有人都在朝着灭口的方向去想。
仵作硬着头皮反驳“的确是自尽无疑,诸位贵人请看”
他将麻绳勒紧,做了一个向上提的姿势,“以王鼎身形,旁人若从后方勒住他,那尸体断然不会是竖着的伤痕,该是歪斜的伤痕。”
王垚“若行凶之人身形高大呢”
仵作讪讪的笑道“大人说笑了,人会说谎,可伤口是断不会说谎的。比王鼎身形高大,又有力道割开半个脖颈,那王鼎就不该悄无声息的死了,两人的闹腾就足矣引起旁人发现。”
殿内死寂无声。
谁也不敢提,谁也不敢开口。
沈灼冷眼看向了众人,顺着仵作的话,一字一句道“若非灭口,便是畏罪自尽”
畏罪自尽几个字,朝着所有人蛮横的冲撞而去。
大臣们抽气声连连,寒湿的空气也钻到了五脏六腑之中,不禁细微抖动了起来。
七皇子一言,好似拽着所有人朝着泥潭下陷,更深、更暗、更庞大的背后算计即将浮现水面。
事情绝不是表面那样简单了
话至此处,一阵稀疏又有力的掌声从右席传了过来。
众人这才惊醒,看到了右席的沈倦。
他一身孱弱病骨,绣金黑袍让他看上去更为单薄难支,大约是没了力气,连坐姿都快变形。
偏偏是这样的人,竟还花了力气去为沈灼鼓掌。
管辖诏狱的皇子认同此事,那意义就不同了。
大臣们终于明白了今日殿审的艰险明面上是灭口和畏罪自尽的二选一,实则是太子和六皇子的二选一。
沈倦勾唇道“清昭所言甚是,那便要搞清楚畏什么罪了。”
既然无人敢承认灭口,那便引向另一个极端
畏罪自尽。
沈倦几乎忍不住想去看看太子的脸色了,或许连他这个培养之人也没猜到,沈灼可以反击得如此漂亮。
兄长啊兄长,被亲手培养的人扼住喉咙的滋味如何
太子依旧正襟危坐,姿态挑不出半点毛病,只是指节却被捏得发白。
事情愈发脱离他的掌控,原本想将王鼎的死落到叶听霜和文鸳的身上,变成他们对王鼎灭口,现在反倒被曲解为畏罪自尽。
光是这一点,便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大事化小,用文鸳顶罪即可;一个是小事化大,所有人都会想究竟何等权势之人,才会逼迫王鼎以残忍的方式畏罪自尽
商议好的应对之策被彻底打乱,清昭成为那个搅动局面的人。
轻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