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殿审已不知过去多久,赤乌殿内点燃了数盏金枝铜灯,火芯被渗透进来的寒风吹得摇摇欲熄。
高坐殿上的晋宣帝正阴晴不定的查看着药方,他的目光久久的落在一味药材上面。
倘若他记得没错,桓家曾在几月前大量囤积药材,大部分都是来自南方。
雪上一支蒿并非常见药材,也是来自南方。
这不是太巧了吗
晋宣帝透过薄薄纸张看向了桓月檀“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已经定罪了
桓月檀嘴里苦涩,嘴唇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晋宣帝站起身,将纸张捏成团丢向了桓月檀“告诉朕,为何”
桓月檀匍匐在地,绝望的闭上了眼。
这件事情有风险,她从一开始便知道。
但她恨透了祝聆歌恨屋及乌,同样也憎恨沈灼
若非当年祝聆歌太受宠爱,姐姐又何至于被交好的妃嫔算计,受到嫁祸而自戕
世家何其昌盛,连皇帝也要依靠世家。
姐姐才死了不到一月,皇室便迫不及待,再次朝桓家求了一名桓家女。
续亲婚。
嫁给自己的姐夫,这便是她的命运。
桓月檀怨愤难消,又藏得极深,不敢被人发现。
她按照早就准备了后路,突然间仰头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妾的确管教不利,罪该万死,但妾的确不知情。况且文鸳在这之前,还同太子见过面。”
桓家一千多口皆系于她一人之身,她不能错,一步也不能。
哪怕她死了、被皇帝斩首、皇帝也不敢根除桓家,会有更多桓家的女子嫁入皇室维系通婚。
重要的不是自己,不是子女,而是家族。
哪怕是她膝下的三岁幼儿,也能成为借口和武器。
晋宣帝终于大怒“还在攀扯太子倘若真是太子指使,太子又怎会将东宫令牌交给清昭他又怎会排除万难让清昭审查王鼎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儿子”
桓月檀眼底泛泪,终于信了。
她是一个母亲,这就是最大的利器。
大约所有人都想不到,她会为了太子牺牲自己的儿子。
在嫌疑最重的时候攀咬太子,反倒是将他摘了出去。
桓月檀叩头时,身体微颤的露出一个笑容。
重光,姨母尽力了。
“妾无话可说。”
败在文鸳抄写了一份药方,败在工具生出反心,败在她想让沈灼一生悔恨,非得选叶听霜前去送药。
直至这一刻,桓月檀只有放松,十几年嫁与姐夫的羞耻终于到头了。
晋宣帝怒不可遏“桓家好样的”
他的眼底酝酿着风暴,即将要发作出来
忽的,一个人影从殿门外冲到了里面。
宫人文鸳重重磕头“陛下,这一切都是奴一人所为,同桓夫人不相干。”
桓月檀被文鸳推开,跌坐在了地上,发髻也有了些许松动,显得几分凌乱。
桓月檀怔怔看着文鸳,根本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为何抄录药方,却又保护了她
晋宣帝危险的眯起眼“你不是聆歌的宫人吗你有什么动机去做这件事”
文鸳眼底缀泪“十年前南渡的时候,宫眷和护送卫兵曾被冲散过一段时间,祝昭仪为了在胡人手中救下年幼的七皇子,让奴以性命去引开胡人。”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了自己胸口的衣衫。
一个牙印出现在雪白的肌肤上面,像是陈年旧伤,深得无法抹去。
文鸳不堪耻辱的说“奴的确不辱使命,为祝昭仪和七皇子引开了胡人,却被胡人玷污。奴为何不可以恨”
沈灼捏白了手,呼吸深且长。
那时的他不过六岁,隐约有过这样的记忆。
可脑海里的文姨,慈爱又痛苦的亲吻着他的额头,不停的告诉他没事。
那种感情,绝不是仇恨。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