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男人腕间的手表响起一声震动。
侧卧中,再度发来了手环佩戴者的跌倒提醒。
傅斯岸推开资料,
径直起身,滚轮皮椅不由轻撞在光洁的墙壁上。
两个小时前,舒白秋躲进了衣柜中。
傅斯岸清楚,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他并没有多作阻拦,只让助理将衣柜布置得更为柔软安全。
但在此刻,得知舒白秋曾在汽车中被掩埋三天之后,傅斯岸却瞬间心惊于自己刚刚的举动。
或许那是个致命的错误,他根本不该让舒白秋藏去柜子里。
如果舒白秋有创伤后的幽闭恐惧怎么办
刚刚再度响起的跌落提醒,更是说明了少年似乎又下了床,想要藏去衣柜中。
有些幽闭恐惧,是病患个体自身未能预先察觉的。
直到诱发之后,才会真正产生后果。
傅斯岸几步来到侧卧,床上果然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来不及多想,傅斯岸直接拉开了衣柜大门。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降临,侧卧内没有开灯,光线已经比两个小时之前深暗了许多。
也似乎比之前更为慑人。
傅斯岸颈侧青筋微跳,他正要开口,却听见了一声低弱的嗓音。
“妈妈是你吗”
傅斯岸动作微顿,没再出声。
舒白秋的声音清软含糊,似乎仍旧有些不太清醒。
但他还能说话,没有惊厥或异常颤声,傅斯岸就没有立刻惊扰他。
傅斯岸扫过衣柜内,这次少年连脚踝都没有显露出来,只有因为过分皙白而浅浅露现出的一点足尖。
舒白秋藏得更深。
好像整个人都贴着衣柜,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在密闭的、狭窄的黑暗角落里,少年声音不甚清明,闷而轻缓地传出来。
“不担心,妈妈,我听你的话”
“我还活着。”
听清这句话的同时,傅斯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妈妈,我还活着。
傅斯岸的耳膜仿佛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似有无边回声,震得人心口发麻。
他蓦地响起,之前,在将舒白秋带去医院体检时,少年曾误以为自己要被解剖。
那时,舒白秋对着护士求救,说。
“请不要解剖我,我想要活下去。”
数个小时的体检之后,因为少年的身体状况太差,惹得医生都曾忍不住感慨。
说小孩幼时被养得很好,可近三年遭遇的颠簸这么多,都不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
那时深藏的疑惑,在此刻,终于有了最终的解答
舒白秋还活着,是因为要听妈妈的话。
在那场毁灭了舒白秋整个世界的滑坡泥流中,他被父母竭力护住,在泥流下撑过了整整三天。
舒白秋亲眼目睹了父母的离世,或许还听到了妈妈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声叮嘱。
所以舒白秋的求救,和那长达三年的噩梦捱受,或许并不是他本能的求生欲使然,并不是他旺盛的生命渴求。
只是因为,他要听妈妈的话。
“宝宝,你要好好活下去”
舒白秋做到了。
他那么乖那么厉害地做到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温暖的侧卧里,室内一片阒静,黯然无光。
只有少年梦呓似的喃语。
那清软的声音并不带丁点哭腔潮意。
却如连绵的雨,长而密地恒久洇湿了人的心垄。
“妈妈活着好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