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影晃动虽是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却也还是让人看着头晕,只能隐约看出上官仪此人举止恭敬,倒是没因这私下的拜访而失去作为臣子的礼数。
可上官仪恭敬不恭敬的不要紧,李治今日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
上一次病症加剧的时候,孙思邈给他开出了以药浴洗头的药方,用来缓解上升的风疾之气。
就是这样的温和疗愈之法,在如今居然已完全起不到功效。
按照孙神医的话,他这是对那些常用的药物日渐生出了抗性,以至于那些太医署的官员再度提出了以针刺耳后的放血疗法。
但如今西域动乱,吐蕃蠢蠢欲动,太子又身体不佳、年岁尚小,倘若这等冒险的治疗方式出了什么问题,这大唐江山岂非要陷入动乱之中。
结果在这样的郁闷之中,在他面前的还不是个他能说出心中顾虑之人,而是个臣子。
上官仪并未察觉到李治嫌弃的,其实是他在此时的到访,还只当他是被疾病困扰,一听这句问话,当即往前走了几步,跪倒在了李治的面前,“臣正是为此事而来啊”
李治的手上动作一停,“什么意思”
别以为他看不太清楚上官
仪的神情就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那其中分明有一番状告的意味。
上官仪答道“三省长官之中,尚书令向来空缺,由中台左右丞处理政务,直接奏报到皇后面前,左相乃是接替罪人许圉师之位,重启陛下当年的精简入流官员之事,甚少过问其他。右相”
李治“右相如何”
现如今坐在左相位置上的刘祥道,此前就负责督办过这精简入流官员的差事,但彼时遭到的阻力太大,加上“杂色入流”的官员为己方利益发起抗议,让李治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叫停了这个计划。
许圉师被流放后,李治想了想其他人的资历都不足以坐上这个左相之位,就将刘祥道给重新提拔了上来。
但刘祥道此人性情谨慎,总觉得坐这个位置不是个好事,今年才上的位,却已经跟李治请辞了好几次,气得李治很想知道他们两个之中到底谁才是病号。
见他重新去整理那些关于铨选与入流的官员擢拔制度,李治都松了口气。
相比之下,确实还是右相许敬宗在他面前的时间更多。
要李治看来,做官便该当和许敬宗一般圆滑一点。事情能办成,话说得也好听,会看眼色行事,还能写一手好文书,样样都让人心中舒坦。
怎么听着上官仪的意思,倒是许敬宗有行差踏错之事了
上官仪痛心疾首“陛下为何语气如此轻松还不知今日的右相,到底是陛下的右相还是皇后的右相我与他同处西台,只见诏令批复往来于右相与皇后之间,更是多将奏疏扣押,不令其上达天听。”
李治的面色一变。
就听上官仪已继续说了下去“显庆四年陛下颁布氏族志时,正是右相提出其中并未刊录武氏之功,想要从中增补。这件事是陛下应允的,也是陛下特许皇后家族位列第一等,臣不敢多言。但如今右相仍有修编国史之权,臣近日观之,其中多有不实之言,恐怕是出自皇后授意,臣便看不下去了。”
“身为天子重臣,本就该当尽心于陛下,处事留心分寸,岂能滥用权柄,进而徇私”
这数年间许敬宗官运亨通,既是他自己手腕了得,但也确实不无皇后的提拔。
上官仪以皇后与右相说起,还真让李治心中生出了几分戒备之心。
他拧了拧眉头“继续说。”
上官仪接道“右相拜太子少师,在陛下有恙之时本应扶持太子协助陛下操持政务,而非助力于皇后,此事早在朝野之中多有微词,说是”
“说是什么”
上官仪答道“说是皇后深知许相有贪财的毛病,故而投其所好。洛阳为东都后,有数名回纥商人得到特许,前来洛阳市肆经营,获利甚多,恐怕钱财正是自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