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细走后,太傅便交待家中儿孙们,再不许收宫中送来的东西,曰:【老夫可不想吃进去一肚子气,再成了那一戳便炸的水蛤蟆!】
幸而褚家的儿孙们深谙阳奉阴违之道,这边同老爷子满口答应下来,那边同宫中来人连连揖礼照收不误。
而贴身侍奉太傅的老仆则发现,宫中那位太女殿下有没有被气得更精神无从得知,但他家老郎主,的的确确是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了……
每日喝药吃补品那叫一个利索,再不抱怨药苦汤腻了,也不再与医士们犯犟别劲,老仆看在眼中,不禁阴暗地猜测,老郎主约莫是想早日养好伤,好进宫撒气去。
养伤动力拉满的褚太傅近日很听医士的话,白日里也会睡上两三场,没觉也要硬睡。
这一日,午憩的太傅迷迷瞪瞪地醒来,听得外间隐有说话声,模糊听到一句什么「太女生气了」,老爷子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她乐意气,由她气去!你们在这儿嘀嘀咕咕说给谁听!」
一旁守着正犯困的仆从吓了一大跳。
那说话的褚家孙儿也赶忙走了进来询问情况。
太傅吹胡子瞪眼,问那少年:「我问你,说给谁听的?」
少年懵了,呆呆地回答:「回祖父,孙儿说……说给福妈妈听的……福妈妈说该制新衣了,接下来一条条事儿多着呢,恰好宫中送来了几匹布,孙儿这两日守在此处,顾不得回去,福妈妈便拿了几片布头来,让孙儿选一选。」
少年人口中的福妈妈是他的乳母,也是褚家的管事婆子。
那婆子也已走了进来,接过话,笑着道:「……老奴想让十四郎君挑个鲜亮的,十四郎君说,太女气了些!」
少年人点头,统共就说了这些!
「祖父可是魇着了?」
「……」太傅脸色一阵变幻,摆摆手将人赶出去:「选你的料子去罢!」
少年人不明所以,挠挠头出去了。
不多时,窗外响起行礼声,有人来通传,说是乔祭酒和湛尚书来了。
这俩人,太傅还是能见一见的。
乔央提了两尾鱼来,交给了褚家人,交待他们给太傅拿来熬汤。
「竟还有钓鱼的闲工夫?」
听得太傅这句问,乔央笑叹着摆手:「哪里还敢偷闲……鱼是晨早让仆从去早市买回来的,两尾鲜活的乌鳢,正适合养伤补身。」
同太傅相比,湛勉伤得不算重,且他总比老师年轻,好得便也快些,七八日前便回了户部干活去了。
今日特意抽了空,和乔央一同来看望老师。
二人在床榻前坐下,陪着太傅说话,谈及各处事项的进展,大致都是顺利的,还算忙而不乱。
说罢了一应正事公事,湛勉才又说起那日的惊险,想着年迈的老师险些丧命,湛勉不禁洒泪,后怕地道:「当日若非太女殿下及时赶到,单凭无用的学生,哪里又能护得住老师分毫……」
他之所以未受重伤,皆因被鲁冲的人护着推着往前走,那时他才知原来如他这等手无缚鸡之力,头秃体虚腿慢的文人,在那等混乱的情形之下根本顾及不上任何,别说护着老师了,自己都只有被人拎着走的份儿。
湛勉说到动容处,不忘发表评价,只道经此一遭事,自己平生最钦佩的,便是这四人了——
这头一位,自然要看向自家老师。
而第二位,无疑是皇太女。
第三位,便是那位骆先生,提到骆观临,湛勉有两分悲戚,更多的是自愧不如与叹服,先前他待那位骆御史是有些成见在的,却未曾想到,对方投入李隐麾下竟是忍辱负重为太女谋事……
但此事未曾广为人知,只有当日在含元殿中目睹了骆观临刺杀的那些官员提及了几句。
提到此处,褚太傅心有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