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和同伴说,想去看看黄水洋外是什么,同伴笑话他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市舶司第一次派人出海探航线时,黄鱼是第一个举手参与的渔民。
顺利探完航线归来后,商队开始出海,黄鱼优先得到了上船做事的机会。
但这时敢出海远航的人还是不多,上船做事的船工便有不少优待,除了约定好的报酬之外,还允许每人携带二十斤的货物上船。
这二十斤货物可以是经过市舶司查验的任何物品,带到目的地后便可以拿来贩卖或易物。
黄鱼拿出全部家当,又同亲戚好友凑足了银子,全拿来买了中下等的茶叶,足足二十斤,换回许多认真挑选的异邦物产,从中大赚了一笔。还清全部借债又主动给了利息后,竟有千两结余。
黄鱼的妻子不敢置信,这几乎是恐怖的利润,他们打十年的渔也不见得能攒下这么多银子。
这时很多人终于相信了出海可以赚大钱,无数渔民争先恐后想要跟随商队出海,但这时上船的条件开始收紧了,好处也不比第一次出海时那样丰厚了。
做事勤快,已经累积下了经验的黄鱼依旧得以优先上船,他成了船上的小管事,他得到的优待不减反增,每次被允许携带五十斤货物出海。
数年累积下,今年春时,他得以自己赁下了一艘船,满载着江都作坊中的优质货物,跟着蒋家商号一起出了海,此刻满载而归,虽满身疲惫但精神百倍。
黄鱼每一次重新出海,除了给妻儿留足生活保障所需之外,余下的身家都会全部押在船上。
每一次都有人说他太过冒险,说他被迷了眼,不该再这样赌鬼一般行事,要知道出海的风险很大,一次倾覆便会夺走他的一切,倒不如将赚到手的银子留住,做个小买卖,安安稳稳。
可黄鱼就不是个只求安稳的人,若他是,便没有第一次出海了。
他要做抓住机会的那个人。
他不怕失去一切,大不了再从一个小船工做起。
他是在渔船上出生的,就算丢了这条命,能死在生他养他的黄水洋上,那也不算是很坏的归宿。
而只要能活下来,他累积下来的经验永远只会更值钱。
待到来年,他要赁一艘更大的船,带回更多奇珍异宝!
黄鱼的船舱内挂着两幅神化过的画像,一副是先太子李尚,一副是当今圣上。
待货物全搬下来后,黄鱼将那两幅画像亲手摘下,仔细卷好,抱在怀中。
市舶司的官吏已经开始检查清点黄鱼的货物,由市舶司收取相应的货物作为舶税,也是税收的一种方式。
黄鱼很热情地和那几名官吏见礼寒暄,他会说话也会来事,这几名官吏倒都很愿意搭他的话,他问候了韩铮大人可好,又问候了刺史大人可好,而后向着京师方向一揖手,语气愈发恭敬:“陛下龙体想必也很康健吧!”
“那是自然的事,咱们陛下正当年轻呢!这是不必问的!”
“前不久又颁布了海上新政……听说岭南那边也预备让人去探航线了。”
“……”
黄鱼听着这些话,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啊……”
他很高兴,太高兴了,但海风吹来,仍在他眼角染上了一重朦胧潮湿。
是啊,陛下正当年轻,这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听着海浪拍打声,船工吆喝声,黄鱼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祭海高台,恍惚间,那正当年少的女子刺史在此祭海的盛象犹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