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伟成闻言一怔:“您的意思是?”
秦浩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城外远处依稀可见的安置棚区轮廓:“与其让他们躲在暗处瞎猜、胡说八道、煽动民意,把咱们描绘成十恶不赦的酷吏,不如……把他们请进来。”
“请进来?”郝伟成更加愕然。
“对。”秦浩转身,目光炯炯:“不仅要请,还要大张旗鼓的邀请各大报社派记者来滋水县!让他们实地来看看,看看滋水县受灾到底有多重,看看我们是怎么‘草菅人命’的,看看那些灾民是不是被我们驱赶到工地上等死的!他们看明白了,写出来的东西,自然就不再是臆想,说不定还能帮滋水县多争取一些赈灾物资。”
郝伟成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堵不如疏,与其辩解,不如让他们亲眼见证!让他们用笔,替我们说出真相!”
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兴奋得站了起来:“白先生,还是您看得透!我这就去办,砸锅卖铁也把省里有名有姓的记者都请来!”
……
几日后的清晨,一支由七八辆新旧不一的汽车、骡马车组成的队伍,卷着漫天黄尘,驶入了滋水县境。
车厢里坐着的,正是被郝县长“重金礼聘”来的省城各家知名报纸记者和摄影师。一进县境,沿途的景象便狠狠撞入了他们的眼帘。
道路两旁,曾经的村镇一片死寂。房屋倾圮,断壁残垣在烈日下投下黑黢黢的影子。
村头的老榆树,树皮被剥得精光,只留下惨白的木质,在风中显得格外狰狞。偶有残喘的零星人影,或是蜷缩在墙角形如枯槁的老人,或是抱着不知死活婴儿、眼神空洞麻木的妇人。荒芜的田地里,龟裂的缝隙深不见底,寸草不生。
位戴眼镜的年轻记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有些干涩地记录着:“十室九空,生者寥寥,如同鬼蜮……情况比报道中描述的还要凄惨百倍!”
“是啊。”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记者放下相机,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刚刚拍下一张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趴在地上啃食一种干硬草根的照片:“原以为上报灾情言过其实,不想竟是实打实的炼狱景象……这种情况下还要修路?真是拿灾民的命不当命!”
然而,就在即将抵达县城、已经能望见那灰蒙蒙城墙轮廓时,前方的景象却让记者队伍集体失声!
想象中的、应与沿途所见别无二致的混乱与哀嚎并未出现。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区域,被粗糙但异常整齐的木栅栏圈围起来。
这片区域并非紧贴城墙,而是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从高处俯瞰下去,如同一个由无数个小方块构成的巨大棋盘。
无数破败的草棚、窝棚依序而建,密密麻麻却又显得有条不紊。每个棚区之间,留出了足够人员通行的通道。
更令人惊异的是,整个区域虽然人口密度极高,却并未看到饿殍遍地的惨状,也没有想象中灾民汇聚处必然弥漫的屎尿污秽与瘟疫气息——空气中隐约可闻消毒石灰的刺鼻气味。
在几个巨大的灶棚前排着蜿蜒长队,灾民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捧着破碗陶罐。分发点有人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领到食物的灾民低头快步离开,动作虽因虚弱而缓慢,却异常的有序,几乎没有争抢推搡发生。
记者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和沿途所见简直判若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