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轰雷掣顶一般,雪莱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恶与恐怖,他总感觉自己是掺透什么人间真理,不由打了个寒战。
文森特笑呵呵道“那么讨厌,那为什么还要扮演呢,我又不会逼你。”
拉斐尔冷哼一声,别扭道“你管我我不告诉你,我乐意。”
“好好好,不告诉我。”
他的纵容反倒让拉斐尔有些不好意思,嘴唇嗫嚅道“一开始确实不想出演,但你把你改编后的剧本给我看后,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文森特在改编这场戏剧中,修改了蝴蝶夫人临死前的心境,原著里她拔刀自尽时,完全是出于对上校的痴恋,以及因对方的抛弃彻底绝望后做出的极端行为,这完全是在满足特定人群的心理。
但在文森特改编的剧本里,他创造性地融入源氏物语中六条妃子这一人物的部分性格。
文森特“六条妃子是源氏物语中前东宫太子的妃子,也是光源氏的婶婶,丈夫过世后,她也成为源氏的情人之一。可源氏风流多情,六条妃子渐渐地被他疏远。雪莱,你觉得这样的六条妃子,她会不会怨恨源氏”
雪莱认真想了想“大概是会的吧。”
六条妃子是个出身高贵的女人,她放下自尊和矜持,飞蛾扑火般地爱上源氏,却渐渐被他疏远。她怨恨源氏的薄情,却又渴求他施舍的那丝温存,那个年代女子受的教育让她无法倾吐她的怨恨,以至于她生魂出窍,无意间害死源氏的情人,最后羞愧出家。
文森特加入的就是六条妃子的“怨”这一元素,所以莎乐美剧团呈现出的蝴蝶夫人有别于过往的所有剧目,甚至在原著的最后一幕戏后面,文森特还原创了一段唱曲,让蝴蝶夫人以鬼魂的形式进行自白,重点表现她刻骨的恨,痴怨的恨。
她的恨到底是为的什么其实并不重要,观众可以理解为她对上校薄情寡义的怨恨,亦或是一个弱女子对反复无常的命运的控诉。
这种形式标新立异且十分大胆,又不会过于魔改原著,广受好评。
拉斐尔轻叹道“怎么可能不怨呢,相遇时双方都那么美好,结果发现对方只是个狼心狗肺的肮脏玩意。”
说这话时,他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似是悲戚,又似是怨恨。
他们聊这些话题时,雪莱有些自卑地低下头,他们口中说的什么菊子夫人、源氏物语,这些古典文学他都不是很懂,隐含的文化本质他也完全没看出来,感觉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只会傻乎乎地说好。
其实雪莱早就发现自己和奥丁格格不入,那天欢迎会上的小公子聊奥丁最新上演的音乐剧,聊最新款的服装,聊的书籍要不就是乔治奥威尔的反乌托邦文学,要么就是爱伦坡所代表的哥特文学等等。
而他在旁边完全插不上话,感觉自己和他们比起来像个乡巴佬,完全不像一个时代的人,仿佛一只被时代抛弃的旧物,这样的他又怎么做路德维希元帅的夫人呢估计以后会经常在媒体面前出丑吧。
雪莱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拉斐尔,我记得修士不能登台演出的吧”
拉斐尔朝他望过来,眼神黯淡“是啊,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登台演出了,这场结束后我就会宣布退役,不久后我就去梵蒂冈修士,谁让路德维希和圣座冕下已经在私下做好交易了呢。”
觉察出他语气中隐含的怨气,雪莱鼓起勇气“你是不是不想成为修士”
拉斐尔叹气“想不想又哪里是我能决定的,路德维希已经在圣座面前举荐我,你也知道,我是不敢反抗他的。”
雪莱握紧胸前的十字架,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和拉斐尔是如此的相似。
他以前还觉得拉斐尔不把圣座的恩赐当回事儿是不知好歹,这何尝不是一种狂妄自大呢
像拉斐尔这样的男人就应该在舞台上大放光彩,而不是在修道院里郁郁不振地度过余生,而自己这种木讷愚钝的人才应该去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