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军容稟:太傅乃先帝钦命辅政之臣,今朝中元老皆伏闕请命。若遽加斧鉞,恐伤肱股之心。”
“不若洞开九门,许其单骑入覲,待亲聆陈情,察其肺腑,再行圣裁,则国法天理两不相负。”
曹爽虽深恨司马懿,但本也没想著在这种时候取其性命。
不过是欲当眾极尽侮辱对方罢了,报復以前司马懿所为罢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会有这么多老傢伙给他求情。
一时间居然把自己架住了。
如今桓范一番话,给了台阶。
但见曹爽矜持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道:
“兹事体大,须稟明陛下,由陛下定夺。”
过了一会,十七岁的曹芳,在执戟郎的护卫下,战战兢兢站到城头,向下看去。
绣金龙纹斗篷裹著身子,仍能看出身子骨颇为单薄,再加上常年在曹爽的欺压之下,尚能依稀看到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惶。
少年天子下意识地抓住冰冷的城垛,颤抖著嘴唇:“太傅请,请起……”
北风越吹越大,曹芳的尾音被风吹得破碎。
曹爽箭步上前,肥胖的身子立於曹芳身边,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陛下,司马懿丧师辱国,按罪当诛!”
“且有鄴城守將供状,其私掘漳水致百万黎民罹难,夷三族亦不为过!”
曹芳不敢正视曹爽,带著颤音道:
“总,总得让太傅入城自辩,以视正听吧不然何以服眾”
曹爽的死鱼眼地盯著曹芳,让曹芳不自主地儘量地缩著身子,然后这才开口道:
“陛下所言,確实有理,那就请下詔让太傅只身入城,自述其罪,以视正听。”
“那,那依大將军意,朕,我要怎么说”
“交虎符,收黄鉞,缴节杖,只能让司马懿与蒋济二人入城,不得有隨从跟隨,其部不得妄动……”
“就依大將军所言。”
宫中黄门尖锐的声音很快响起,宣布了曹芳的旨意。
司马懿听闻圣旨,颤巍巍地叩首:
“臣,遵旨!”
然后吃力地扶著膝盖起身,冻僵的腿骨发出咔吧裂响。
“仲达,此詔非出圣心!”
蒋济看著司马懿准备听从詔令,不由抱住他,劝说道:
“此时入城,不啻弃兵刃自缚於人。”
司马懿抬头,看向城楼那一抹明黄衣角,沉默了一阵,这才缓缓地说道:
“吾深受文皇帝与先帝重恩,二度託孤辅政,若是此时闻詔令而不从,与那逆贼何异”
这时,只见譙县厚重的城门突然有了动静,咔咔开启半尺。
蒋济看著缓慢走向城门口的苍老身影,心中悲愤莫名。
一股朔风猛烈卷了过来,吹落了司马懿的官帽,露出稀疏白髮。
蒋济只觉得脸上一阵冰冷,细细的雪粒子不断地拍打著他同样苍老的面孔。
抬头看看天空,日头不知何时已经隱入了黑云之中。
正始十年冬日的第一场雪,终於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