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知道读书人骂人厉害,这次南巡更被黑了个底朝天,舆论这把无形的利剑比真刀真枪还难抵御。
柳竹秋喂他喝下最后一勺汤药,放下碗勺,娓娓道出新建议。
“臣女正想奏请您准许开设报馆,出版一份面向百姓的白话民报。”
“民报?是类似邸报的东西?”
“是,平民里会识字的不到一成,笔杆子握在读书人手里,遇到奸人想怎么造谣编排都行,而百姓获知朝廷动向的途径都来自他们,这就是谣言屡禁不绝且防不胜防的症结所在。臣女想通过办报同他们争夺舆论主导权,用老百姓能理解的文字书写朝廷的大事要情,尤其要向他们介绍您的善政,披露获罪官员的劣迹,以免奸党混淆视听,煽惑人心。”
朱昀曦大喜,认为这是个天才的构想,忙提疑问:“买报纸需要钱吧,就算一份只卖一两文很多百姓也负担不起啊。”
“这好办,在各地城镇乡村修建报亭,定期张贴报纸免费供人观看,再让里长负责定期为百姓读报。”
朱昀曦拍案叫好,凭淘气本性为这一创举衍生出新功能:“以后谁敢跟我对着干,我就让人搜集
他的劣迹编撰成文刊登到报上,让他也尝尝流言的滋味。”
板报的经费他全包了,让柳竹秋推荐主办人。
柳竹秋说:“臣女觉得裕之正适合,他很擅长编撰,对出版印刷也颇有研究。”
这次多亏她解了倒悬之危,朱昀曦已无颜再起贪念,可内心仍不愿接受她是别人的老婆,刻意回避陈尚志此人,连他在金銮殿上冒充皇帝一事都不想过问。
他静默一阵,将浓烈的酸意硬生生压下去,强笑道:“你看人一向准,那就让他试试吧。”
说着视线落在柳竹秋的肚子上,柔声问:“产期就在这几天吗?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柳竹秋摇头,趁机说:“吕太医说陛下的病情已稳定了,臣女离家甚久,想求您允许我今日出宫。”
她可不想让孩子在宫里降生,皇帝貌似老实了,也保不准他突然改注意,耍出让她为难的花招。
朱昀曦的心像被西北风推开了窗户,瞬间冷飕飕的,刚服下去的药也克化不动了。
笨拙地掩藏沮丧和不舍,请求她明日再走。
柳竹秋也想多等一天,看看内阁对“提拔吏人”这项政策的反馈,当晚仍留宿宫中。
二更时分她为朱昀曦念完最后一份奏疏的梗概,让宫女服侍他就寝。
朱昀曦却叫宫人们退下,略显局促地求柳竹秋再陪他说几句话。
“你……确定陈尚志不会介意这个孩子?”
柳竹秋做出以不变应万变的回答:“臣女没跟您说过,这个孩子其实是裕之建议留下的。臣女刚发现自己怀孕时想服堕胎药,裕之说吃药恐伤及臣女性命,劝臣女生下孩子,由他做孩子的父亲。”
朱昀曦将信将疑:“他真这么大度?”
柳竹秋淡笑:“他还说就算臣女心里仍想着陛下也没关系,只要臣女高兴,他什么都不在乎。”
朱昀曦像被敌人挑落马下,怔怔目视虚空,发出含着泪意的叹息。
“难怪你会心甘情愿跟他做夫妻,论心胸我是不如他……那……你心里还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