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正收拾床铺,丢下被子旋裙来拉秋桂胳膊,“椿娘怎么了?”
秋桂冷不丁跪下去,仰着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今儿奶奶往家去,放椿娘看家,她就在这榻上趴着打瞌睡,我与夏荷在屋里去午睡。下晌爷回来,没一会儿我们就听见屋里摔打东西的声音,走到帘子后头问,爷不许进。我心料不好,爷不许我们吵嚷,我们也实在帮不上椿娘什么,就听见她在里头哭喊,小半个时辰爷穿了衣裳出来,往书房去,椿娘在这里,要拿了绸子悬梁,被我与夏荷拦住,送回她屋里,现还叫夏荷看守着,不敢离人。”
闻言,花绸脑子里嗡嗡作响,神游了九天,半晌才连眨了好几回眼,捉裙起来,“我去看看她。”
西厢挨着两间屋子,一间是秋桂与夏荷住,角上一间是红藕与椿娘占着。
长长一条廊,花绸走得忿涌如潮,推门进去,见椿娘卧倒在床,蜷得瘦瘦的一个背影瑟瑟震抖,满屋子哭声呜咽,将夜撕出凄厉。夏荷坐在床沿上,两片嘴皮子喋喋不休正做着无济于事的安慰。
听见动静,夏荷捉裙让出来,椿娘却没动,哭声将花绸的肠子都绞断了,她坐过去,将她扶起来,摸了绢子蘸她的眼泪,“是我不好,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屋里。”
椿娘呜哇一声大哭出来,势有雨打残红,风败哀柳之态。花绸又拉着她细看,翻她的衣裳,见身上有些青红印子,不像是打的,想必是与单煜晗推拉犟出来的。
红藕年长,早年在奚府里又经过许多事,镇定许多,先请夏荷先出去,在床上搂着她安慰,“不要紧不要紧,人没事就好,今儿一遭,就只当是被狗咬了,性命没妨碍就好,先不要哭,不要吵嚷得人人知道,反于你无益。”
一句“被狗咬了”蓦地像根针戳进花绸肉里,她慢吞吞站起来,有些欲哭无泪的悲怆,半晌无话。
先前人没来,椿娘心里又悲又苦,眼前来人,哭得红肿的眼里,渐生出几分愤恨,将湿漉漉的绢子恨掷在地上,“我原在屋里打瞌睡,瞧见他进来,忙着给他瀹茶递水。不想他发什么疯,冷不防将我拽在床上,什么也不说,就来解我的衣裳。我又挣又骂,他却不管不顾,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说着捶得床嘎吱作响,灯下黄黄,冷月溶溶,照着花绸两行清泪,凛凛地挂在脸上,“他不是冲你,是冲着我来的,是我害了你。”
椿娘反倒不哭了,胡乱抹两把眼泪揪着眉头拉她的手,“姑娘说什么胡话呢?与您什么相干?是我没个眼力见,不知道躲着他些,您往自个儿身上瞎担什么干系?”
她泪涔涔的眼竭尽所能地笑着,笑得花绸一阵心酸难捱。看了椿娘小半日,她忽然也发笑,像噙着一枚幽幽的火,噗嗤吹灭,蹿起一股冷烟,“处处都是豺狼,你怎么躲?没道理你躲他,你又没做错什么。”
椿娘反劝,“姑娘别与他争,我原就是个丫头,这种事情东家有西家出的,没什么大碍,你别与他撕破脸,没好果子吃。”
她只顾洒泪摇头,花绸却觉气血倒涌,恼天恼地,恼红颜命薄,恼世道不公,恼遍所有人,终恼自己,软弱无能,懦弱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