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有理,我只好消受罢了。”奚甯将眼往绮窗上转一圈,隐约见东厢房门紧闭,端起碗来,有些踟蹰,“你娘吃过没有?”
花绸正犹豫,椿娘便泼口道出:“没吃呢,在屋里哭了半日,提饭进去,她说没胃口不吃,懒懒地趟在床上,像是又睡了。”
说话间盏了灯,擎两盏搁在炕桌边上,照着他吃饭。奚甯却搁下碗来,“这个时辰睡觉,夜里反倒睡不着,烦妹妹去请她来,与我一道吃一些才好。”
“嗳,大哥哥先吃着,我去叫。”
这厢福身出去,推进东厢,见奚缎云在绿绡帐里倒着,花绸便挂起帐,坐在床沿晃她的肩,“娘,不要睡了,这会儿睡了夜里又要熬,起来,大哥哥叫您一道吃饭呢。”
奚缎云翻身起来,两个眼圈红红的,往门上气鼓鼓瞪一眼,“方才我听见桓儿进去,是做什么去?”
默一阵,花绸心知瞒不过,只好将手垂在裙上,“说公事嘛,是急事,像是登封的事情,要派人赶过去拖着,这里又要上疏给皇上派钦差下去……”
话音未落,“嘎吱”几声,奚缎云又陡地背对着躺下了,“天底下就只有他一个当官的,忙得要死,比皇帝老还要忙呢。没有他,天就不下雨,粮食也不丰收了。他歇一日,国库就要空一日,皇帝老没银子使,百官发不了俸禄,天下就要造反了,是也不是?”
问得花绸哑口无言,她复愤懑地撑起来,“你就照我这原话去问问他,是也不是?”
“去呀!”说着把她一推。
花绸只好捉裙出去,走到那屋里,口风一变,为奚甯布菜,“娘有些没胃口,还是为大哥哥因公误己的缘故。我娘呢,别的没有什么,就是心里十分计较大哥哥的身子。要我说,大哥哥也该略歇一歇,天大的事情,也要保重自身才是,若大哥哥真耽误了身子,往后这个家靠谁?我听说好几个省的土地策改,还等着大哥哥回京施行呢,到时候又叫各衙门仰仗谁?”
“唉……”奚甯索性搁住碗不吃了,“我知道你娘是担心我,才与我闹这一通脾气。你娘也是明事理的人,当年姑父的事,她也未曾埋怨过一句,可见其心胸。现在我肩上担的,又岂是单单一县之事?全天下的眼,此刻都在盼着我呢,我岂能为一己之身,误民误国?你去告诉你娘,若她不吃,我也陪着她不吃好了。”
花绸又往屋里去,将话传达。
不听便罢,一听奚缎云就掉泪,却不肯服输,端着腰,硬着骨头冷嘲热讽,“他只顾着天下人的眼在看着他,怎么不想想这里还有一双眼盼着他?未必天下人都盼着他死才罢?我想天下到底没有这样没良心的百姓,是他自己是个官迷,是他贪图名声!你照原话告诉他,他要吃不吃好了,我不管他,要死索性大家都死得干净才好,省得在这里牵肠挂肚,什么样子!”
这头劝不住,那头亦是万事肯让,唯独公事不肯让。花绸捉着裙两来回奔劝,谁都不低头。倒累得她,跑弯了腰,乏垂了头,连一轮月亮也悄悄悬在东墙,望着两头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