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报纸销量这么好,都是你的功劳啊何森”
梨花木的办公桌后,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将报纸摊开,品头论足津津有味“你看看这照片拍得多好,就是色调暗了点,不过瑕不遮瑜,下次你得给我再写出这么好的报道”
受夸奖的青年没什么反应,他低头翻了翻报纸成稿,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
青年皱着眉头看完了整张报纸,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抬头与主编对视,桌案上绿顶电灯发出的亮光,映照着他的眸子,如同点点坠落的星子,又像是缓缓摇曳的火焰。
主编望着他,已经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却若无其事的看了眼手表,赶人般的挥了挥手背“六点半,我得下班了,你收拾收拾也走吧,外面世道乱,早回家早清静。”
青年再也沉不住气了,连声追问道“主编,为什么我的稿子变了洋人军队欺辱我国国民的新闻被删了大半,只留下三两句军民冲突洋教士救助我国孤儿的事件被大夸特夸,甚至还鼓励民众把孩子送去教会”
主编身形一顿,同弥勒佛般笑口常开的眉眼垮了下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何森,凡是不能太较真,我们应该多写一些正面的、积极向上的事件。”
“这样断章取义算什么新闻算什么报道”
何森气红了脸,直言道“刘主编,您是带我入门的人,我尊重你,但您改了我的稿子,把片面的事实告诉大家,大家只会以为洋人是好的,根本不知道他们还在做坏事这样是蒙蔽众人”
“何森啊,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我哪一句写得出了错我有写一句假话吗”
刘主编拍拍他的肩膀,并不把这事当回事,反而语重心长道“报道这种东西也讲究多说多错,更何况这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何森的脸上闪过一丝愤然“刘主编,向着洋人算识时务”
刘主编恍若无闻,只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公文包“总之,你按着我说的去做好了,别管那些好的坏的有的没的,我们重要的是发布些好的报道,好稳住国人的心。”
“刘主编”
何森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圆滚滚的主编推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写稿子的同事们听到动静齐齐抬头,就见到刘主编一边拍手一边轰人“忙了一天了,大家今天早点下班,最近没事不要出门,安全第一哈。”
刘主编走后,何森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一目十行对比着样稿与成稿,忽地发飙,把两份报纸往桌上狠狠一摔
“森哥,你这是何苦”负责排版的小齐捡起报纸拍了拍,重新摆到他的面前,苦口婆心的劝道,“主编他就那个和稀泥的模样,你和他争个三四五六也争不出结果,何必如此置气”
“我就是不甘心我们报纸影响力够大,背景够硬,好好做新闻怎么不好,怎么刘主编硬是、硬是”
“他就是那样的人崇洋媚外只会讨好洋人的混球”
义愤填膺的凯子是后勤部的骨干,他最看不起这事“现在国家有难,我们文人做不了上战场的事,也能写些时事报道,好让那些青年群众不被假话奉承蒙瞎了眼睛。”
“我觉得吧,刘主编说得也有道理,”印刷部的于某人如是说,“这世道,文字能杀人,说错一步便毁一步,我们文字工作者重要的是能引导人,会引导人,叫大家知道真相,认得了真假是非,这就够了,多得不便说。”
“你走你走”凯子轰起于某人毫不手软,“你这种生活在租界里的孬种,懂不了我们爱国的心情”
于某人脸色骤变,柔和的嘴角瞬间紧绷,他沉默了片刻,一声不吭的收拾东西往外走。
小齐一看形式不对,连忙劝道“唉凯子,你这样说也太伤于先生的心了生活在租界里的华国人多了去了,你这随口一骂,指不定把你的亲戚朋友都涵盖进去了。”
何森也不赞同这样的说法“我是怨主编改得成稿有失偏颇公正、甚至带着点谄媚,住在租界的华国人只是为了安全的生活,洋人也不是一味的坏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