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酒店的服务员打来电话,拿很难听懂的英文告诉我们刚刚发生了一场地震,不过这样大小的地震在日本很常见,希望我们没有受到惊吓。
我对程一水说,“我经常会希望自己可以死在一场天灾之中。”
“为什么?”
“因为足够意外。”
程一水很严肃地说:“我不喜欢任何轻视生命的言论。”
我耸耸肩,“我倒觉得没有那么了不起。”
“周豫,或许你不以为然,或许你觉得你的生命无足轻重,但对于某一些人而言,那很重要。”
彼时我确实不以为然。
我是后来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程一水对我很重要。
我不喜欢沉重话题,适时结束了那番交谈,我说,为了压压惊,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程一水或许早就发现了我的性格缺陷。
我是个不大能直面痛苦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娱乐的、戏谑的、玩世不恭的态度去消解。
那趟旅行结束于札幌,程一水要飞去东京与他的设计师朋友会面。
他走的那天早上,起床洗漱的一切都动作放得很轻,但我睡眠浅,第一时间就醒了。
我听着水声停止、脚步声离开、门被轻轻地阖上。
现在回想,像是离别的预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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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深秋,程一水要跟清嘉一块儿自驾游。
无论多忙,每一年都要抽出几天时间一块儿出游,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一个保留项目。
“嗯。”我点头。
电话里,清嘉哭得撕心裂肺,她说好难,她还要在程一水面前假装若无其事,她恨程一水现在才告诉她,还有那么多的事,都来不及做了……
程一水吃过晚饭之后到了工作室。
他瘦脱得不成人样,拥抱他的时候,隔了厚厚的毛衣,依然能感觉到骨骼硌人。
我答应了他。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
高朗说:“你们……”
我默然听着,不知如何安慰。
结束以后,我还是没法克服自己的耿耿于怀,于是抓过程一水的手,摘下了那枚戒指。
“不要道歉了。”我说,“我真的不想再听。”
那素戒的内圈,刻着拼音:
他会带着它入土。
程一水的神情像是被刺痛。
“所以你就把所有的负罪感都推给我。”
程一水说,和文身的作用一样。
“那不可能。”我说。
我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枚素戒。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我问:“清嘉还好吗?”
“我希望你忘得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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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在失去母亲之后,又要失去父亲。
他说不冷。
我那时的语气应该很冷静,“程一水,你享受了我的陪伴,让我分担你的痛苦,却一丁点的甜头都不肯给我。在你心里,你的道德感比我的遗憾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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