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火炮都尉赵闳冷哼了一声。
那些曹军兵卒以为炮停了就安全了,可以嬉笑怒骂?
殊不知,每一次炮火的轰鸣与停歇,都在为骠骑军精准的量尺上,刻下新的刻度。
就像是骠骑军在陇西大地上做出的改变,让许多的人生有了新的刻度,包括赵闳自己。
赵闳人生,在旧刻度之下,是陇西冬日刺骨的寒风,是永远填不饱的肚子,是母亲在油灯下缝补破衣时愁苦的叹息,是父亲沉默地在地头上劳作,弯曲的腰,佝偻的背,越发的像是一只牲畜,而不像是一个人。
尤其是被生活磨得黯淡无光的眼睛,完全看不清未来。
他以为,他会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然后……
一切都变了。
骠骑大将军的旗帜,如同撕裂陇西沉闷天空的一道惊雷。
分田,开蒙,建学!
他至今记得第一次走进那间简陋却明亮的乡学时的惶恐与新奇。
粗糙的指头第一次笨拙地握住木棍,在粗糙的沙盘上划出一条颤抖弯曲的线条来的时候,他几乎是要落下泪来!
那些神秘的符号,原本只属于老爷少爷的算学……
在他眼中却比田埂上新发的麦苗还要充满生机!
它们像钥匙,为他打开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广阔得令人眩晕的世界。
他学得异常刻苦。因为他知道,这是父亲用脊梁顶起,母亲用针线缝补出来的唯一机会。
他不再是只能低头看田埂的佃户之子,他抬起头,看到了天空,看到了地图上的山河,看到了……
眼前这门冰冷又火热,代表着生命与毁灭的火炮!
『报告都尉!膛清好了!水汽也干了!』
炮组长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赵闳深吸一口炒面,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瞬间驱散了记忆里陇西老屋的土腥和霉味。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也落在他那双曾经只会握锄把,如今却稳稳握着炭笔,精准记录着射角、药量、偏差的手上。
他不再是那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佃户之子,赵狗儿。
他现在是骠骑军炮兵都尉,赵闳。
『都尉,曹狗子们又活蹦乱跳了。』一名了望哨兵从旁边的简易木架上滑下,语带不屑地报告,『躲得快,出来得也快,跟地老鼠似的。』
赵闳点点头,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置放的刻漏标识,『记录!炮击结束至曹军首批兵卒返岗——漏尽一刻又三分。』
这个时间,比昨天缩短了一点。
这说明曹军对火炮发射的间隙规律,正在形成一种近乎本能的『适应性』反应。
而这,正是骠骑军想要的。
他望向对岸那曹军土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