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问对日录(7 / 54)

[七月二十五日]上又言:“今兵无纪律,有纪律则足以胜敌矣。”安石曰:“纪律所以自治,算数所以胜敌,故兵法曰:‘多算胜,少算不胜,况于无算乎?’今非但无纪律,尤患无算数。”于是上称鄜延走马欧育晓事,言“欲西人和,则不须先自屈。比者作过,即先于问西人牒中说必是缘边首领所为,如此语当待西人自言”。安石曰:“诚当如此。然今朝廷事未能初终皆举,若稍示西人以强,而西人未肯退听,则朝廷何以待之?若交兵,则今日势所未能;若不交兵,则如何可已?先示强而后更摧屈,则尤为非便。度时事之宜,故姑务柔之,柔之未为失计也。”上论攻守之计,众以为兵须委将帅,难从中制。安石曰:“兵虽不可中御,然边事大计,亦须朝廷先自定也。”

[七月二十七日]丙辰,盐铁副使、兵部郎中韩缜为天章阁待制、知秦州。先是,蕃僧结吴叱腊及康藏星罗结两人者潜迎董裕,诣武胜军,立文法,谋姻夏国,有并吞诸羌意。窦舜卿言:“王韶招诱董裕下人不当,所以致结吴叱腊作过。”又言:“宜喻董毡,令约束董裕。”上曰:“董毡自奈何董裕不得。”王安石曰:“舜卿与李若愚等合党,欲倾王韶,所奏托硕作过,因甚灭裂,却专以为董裕下人作过,其意可见。又朝廷无奈董裕何,反控告董毡,此徒取轻于董毡,而使董毡更骄,于制驭董裕则殊非计。今但当以兵威迫胁,厚立购赏,捕星罗结并结吴叱腊,招安其余众。”文彦博曰:“星罗结即须捕。结吴叱腊是生户,宜勿问。”安石曰:“生户侵犯汉界,如何纵舍?”彦博又言“购赏无益,元昊时亦尝立购赏”。冯京以彦博所言为然。安石曰:“结吴叱腊非元昊比也,其族类非君臣素定,闻自有敢轻侮之者,以兵威迫胁,重赏购捕,必可得。”上曰:“元昊威行国中,人孰敢犯,购捕诚不可得。今结吴叱腊事乃不类。”安石曰:“若君臣分定,中外协附,虽无元昊威略,亦不可购捕。今秉常亦非可以购捕得也。”上令如安石议,安石曰:“今欲购获,须边帅肯尽力行朝廷意。不然,虽张榜购捕而示无推行之意,虽出兵迫胁而不示以必攻之形、不据其要害之地,则虽有迫胁购赏之名而事必无成。”上欲令沈起专责王韶及高遵裕了此事,安石曰:“欲出兵迫胁,非此两人能任。”又言:“窦舜卿不宜置在秦州。朝廷付舜卿以事,奏报乃尔乖方,虽黜责可也。”上欲用韩缜代舜卿,安石以为缜兄绛在此方用兵,恐中书论议多形迹,难决当否。彦博亦以为宜用缜,安石曰:“陛下欲弃形迹嫌疑,则用缜亦奚伤?”于是用缜。缜自河东转运使入知审官西院,两月中凡五换差遣及迁职云。初,议购结吴叱腊,彦博曰:“待其复作过,乃议荡除。”安石曰:“今尚荡除不得,若今不讨,则气势愈张;以为犯汉不敢校,则合党愈众;狃前事复来犯汉,则虽欲讨除,更费力。古人为大于其细,图难于其易。今正细易之时,为之图之,不可以不早也。”

[八月十三日]先是,上与王安石称王韶不可得,有建功名之意。安石为上言:““韶诚不可得,欲结连一带生羌,又能轻身入俞龙珂帐中,可谓有智勇。今其所擘画,决知无后害,惟须及早应副。”上曰:“今相度得事已审。”安石曰:“朝廷措置事诚要审,然亦要敏速,乃不失事机。如王韶所擘画,本路早从之,则无托硕、董裕之变。及有变,若早募获首恶,亦必已定迭。两事皆失于不敏速,遂至今未了。”又言:“韶欲于古渭置市易,非特一利而已。使蕃部得与官司交关,不患边人逋欠,既足以怀来蕃部,又可收其赢以佐军费。古渭固宜聚兵,但患财谷不足,若收市易之赢,更垦辟荒土,即将来古渭可以聚兵决矣。”上曰:“市易、耕田与招纳,乃是一事尔。”安石曰:“诚如此。臣闻亓赟说,并滔河一带为夏国所有,则绝买马之路,此又不可不招怀也。”上曰:“诚有此。”安石曰:“秦州常患地阔远难管摄,若得古渭蕃盛,因建军令救应侧近城寨,分秦州忧责,接引滔河一带蕃部,极为长利。如王韶者,令领古渭军事,亦无害也。臣闻亓赟说青唐族有七八万人,就令不及七八万人,固当有三四万人。朝廷取绥州,所费极多,然所利无几。今若得青唐,建以为军,其首领便与一诸司使副名目,令为军使,亦未为过。何则?秦州要得青唐要领,建以为军,使汉官辅之,又建古渭以为军,即秦州形势遂长足以抗西贼,一诸司使副何人不为而乃惜之乎?此事非陛下特达主张,则边帅度朝廷自来不能如此行事,必不敢议及。若使枢密院同议,亦必以未曾有此体例沮诘,惟陛下特达主张,然后此事可必成无疑也。向王韶奏状言一岁不过费二三千贯钱者,此是欲朝廷肯听从,所以不敢大作擘画。陛下须恢张此辈意气,令尽理经画,勿拘守自来体例。汉高祖封沛令,使乘轮驰骋,由此诸城皆向风慕利而降。今厚抚初附,则诸羌欣慕,争来投汉,然后可以收其酋领,明示约束,使异日为用。不然,则徒费料钱,不免与西人交通,临时不为用,实无补也。”

[八月十五日]于是,上令安石作书谕韶,具曰:“事当申经略司者,但令奏来。”安石因言:“韩缜虽粗有材气,然非欲建立功名者,陛下与一待制已满惬,内迫大臣论议,外又困于众人语言,又本无立功名志气,兼见缜所辟人已草草,要恐未能副陛下任使。陛下常须驱策令向前乃可。今陛下主张王韶,议者必以为因此更令人转嫉韶,适所以害之,此大不然。汉祖令陈平护军,平无行受金,诸将不服。高祖令尽护诸将,乃不敢言。人主须弹压得众定,乃可立事。陛下用手诏戒饬缜辈,然不如痛行遣李师中使知警惧,则陛下不言,人自奔走以承圣旨。如其不能,虽手诏亦未免坏废也。譬如天以阳气兴起万物,不须物物浇灌,但以一气运之而已。陛下刚健之德长,则天下不命而自随,若陛下不能长刚德,则流俗羣党日强,陛下权势日削。以日削之权势欲胜日强之羣党,必不能也。”

[八月二十六日]既而彦博等欲牒夏人以复圭擅出界事,且乞降诏。王安石曰:“夏人但见复圭屡出侵之,不知所以,或当少有畏惮。若便牒报,示以情实,往往旅拒。”上曰:“善。”乃不果牒。[九月二日]己丑,上谓王安石曰:“司马光言方今是非淆乱。”因曰:“是非难明,诚亦为患。”安石曰:“以先王法言考之,以事实验之,则是非亦不可诬。且如司马光言不当令薛向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以先王法言考之,则懋迁有无化居,有何不可?又言薛向必失陷官物,以事实验之,向果失陷,即光言为是;向果无失陷而于官物更能蕃息,即光言为非。他皆仿此。”上曰:“司马光云:‘如李定不孝,王安石乃欲庇护。如苏轼虽贩盐,亦轻于李定不孝。’然定岂得为不孝乎?”安石曰:“且勿论李定孝与不孝,陈荐言李定,谢景温言苏轼,均是令监司体量指实,不知有何偏异?”于是安石又言:“近世执政务进朋党、蔽塞人主、排抑才士、不可驾御者,故今侍从有实材可用者极少,而其相阿党、不修职事、趣功实者则如一焉。”上患异论者不悛,曰:“或引党锢时事以况今,如何?”安石曰:“人主昏乱,宦官奸利,暴横士大夫,污秽朝廷,故成党锢之事。今日何缘乃如党锢时事?陛下明智,度越前世人主,但刚健不足,未能一道德以变风俗,故异论纷纷不止。若能力行不倦,每事断以义理,则人情久自当变矣。陛下观今秋人情已与春时不类,即可以知其渐变甚明。”上又言:“或以为西事恐大臣不为用。”安石曰:“法行,则人人为用。以天下人了天下事,何至以无可用之人为患?”因引孟子瞽瞍杀人事曰:“先王制法,虽天子之父犯法,人不得贷也。此孟子所言,尧、舜所行,非申、韩之言也。”上曰:“武后能驾驭豪杰,以法行而已。”安石曰:“今士大夫孰能如姚元崇、宋璟、狄仁杰者?如此辈人尚可驾驭尽力,况下此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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