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而不污,洁而不垢,其祭祀足以隆礼而致恭者,刍狗之为物也,始之将用,则被之以文绣,盛之以箧衍;及其已用,则行者践其首,樵者爨其躯;不胶其所爱,不泥其所有。通则用之,与时宜之;过则弃之,与物从之。而天地、圣人之仁岂离乎此哉!盖天之体不能生生,而生生者,真君也;而真君未尝生。地之体不能化化,而化化者,真宰也,而真宰未尝化。则出显诸仁,故凡在天地之间,形、物、声、色也,皆制于我,而物不得以疎;及夫已生已化,则入而藏诸用,故物有分之类有群,各以附离而忘有于我,而物不得以亲。虽然,天能生而不能成,地能成而不能治,圣人者出而治之也。是故体显以为仁,而其出也,同吉凶之患。故凡万物之生,皆辅相而不失其宜。体藏以为用,而其入也,虽圣人不与之同忧。故泯迹冥心而视物以异。呜呼!圣人之于天地,又岂以仁忧累其心者欤?故物之出,与之出而不辞;物之入,与之入而不拒。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功成不居,万物有以称,亦有以憾。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其言岂离乎此哉!后学者专孑孑之仁,而忘古人之大体。故为人则失于兼爱,为己则失于无我,又岂知圣人不失己亦不失人欤?与时推移,与物运转,而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故动而愈出,则正己而无我者,所以应物,而非以敌物。虚而不屈,则无己而丧我者,所以绝物,而非所以成物。噫!天地、圣人之道,其仁以百姓、万物为刍狗者,可以一言而尽矣。
第六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谷者,能虚也,能容也,能盈也,能应也。有此四德,不知所以然,故谓之神。有其神则不死,死则不生;不生,故能生生而不见其迹。牝,取生物之意,生物而不见其迹,故谓之玄。《易》曰:“太极生两仪。”是亦玄牝之谓也。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其门,则天地所由生之本也。谓之有,则若存而已。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绵绵者,远而不绝之辞。天道之体,虽绵绵若存,故圣人用其道,未尝勤于力也,而皆出于自然。盖圣人以无为用天下之有为,以有余用天下之不足故也。
第七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长者,言其远也。久者,言其恒也。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天地所以长久者,以其不自生,任万物之所生;既任万物之所生,乃能长生万物,而无生之累也。又曰:于天言长,于地言久,则重于久可知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
圣人,无我也,有我则与物构,而物我相引矣。万物,敌我也,吾不与之敌,故后之。
外其身而身存。
万物莫不累我也,吾不与之累,故外之也。故曰:“外其身而身存。”
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韩非曰:“自营为私,背私为公。”夫自营者,未有能成其私者也。故其字为自营而不周之形。故老子曰:“夫非以无私也,故能成其私。”私,从禾从厶,厶,自营也。厶不能不自营,然自营而不害于利物,则无怨于私矣。
第八章
上善若水,
善者可以继道,而未足以尽道,故上善之人若水矣。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水之性善利万物,万物因水而生。然水之性至柔而弱,故曰不争。众人好高而恶卑,而水处众人之所恶也。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居善地,下也;心善渊,渊,静也;与善仁,施而不求报也;言善信,万折必东也;政善治,至柔胜天下之至刚;事善能,适方则方,适圆则圆;动善时,春则泮也,冬则凝也。动善时,盖因时而动,动之善也。《书》亦曰:“虑善以动,动惟厥时。”《诗》美南仲,“薄伐西戎”,而言“喓喓草虫,趯趯阜螽”者,以其动而则应也。自非因时而动,孰能至于此乎?
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