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子的决策最终,却不会引发只影响天子个人的后果,而是会影响整个天下。
——天子做出正确的决策,不会只让天子本人获益,而是更会让天下获益;
同理,当天子做出错误的决策,受伤害的也绝不会只是天子个人,而会是整个天下。
所以,每当做出重大决策时,刘荣都会反复提醒自己:事关天下安危,无论利弊,影响都会遍及天下,绝对不能只凭个人喜好做决策,甚至要尽可能不掺杂个人情感因素,而是应当以天下利弊的立场出发。
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因愠而致战,便是类似的道理。
正是因此,刘荣对个人情感上无比厌恶,甚至堪称‘仇恨’的儒家,才会如此的宽容。
没错。
在刘荣看来,过去这些年,儒家所遭受的所谓‘不公正’待遇,非但不能算作是不公,反而还有些太宽容了。
毕竟按照刘荣个人情感上,对儒家的厌恶程度,儒家就是彻底失传,都无法为世修降表的衍圣公家族赎罪。
那么,既然明确自己不能受个人情感、好恶影响,从而对儒家做出不正确的判断,刘荣自然要从客观现实层面,去看待儒家在华夏学术、思想界,乃至学术、思想史上的地位。
远的不说,就说如今汉室。
经过秦末汉初,那段百废待兴——非但穷困潦倒,而且短时间内还没有能力复苏的特殊时期,黄老学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尤其是经过大半个文景之治,黄老学的特长展露无遗的同时,汉家也成功步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从原先,只能事事委曲求全,方方面面都只求发展、复苏的苟发育阶段,进入刘荣这一朝的发力阶段。
发育阶段,黄老学的优越性是毋庸置疑的;
但发力阶段,就不是黄老学所擅长的范畴了。
或者应该说:黄老学的‘无为’之道,适合发育阶段的封建政权,而发力阶段,则需要黄老学发挥‘无所不为’的侧重。
只可惜,经过往昔几十年的歌舞升平,黄老学几乎摒弃,或者说是遗忘了自己的其他特点,在政治方面,几乎仅剩‘黄老无为’这近乎本能的四个大字。
至于无为,而又无所不为,已经变成了黄老之士挂在嘴边、藏在心底,却绝不会付诸实践的一句空话。
这也使得黄老学退出历史舞台,成为了水到渠成的必然。
在黄老学完成历史使命,即将推出历史舞台的时间节点,汉家,或者说是华夏文明,其实是来到了一个交叉路口。
前方不止一条道路,而是好几条道路供汉家,或者说是华夏文明选择。
如先帝年间,汉家便曾在先帝极为冷静的尝试下,朝着法家‘变法图强’的道路浅尝遏止的走了几步。
结果显而易见。
——在必要时,法家变法革新,确实是能让破败的王朝起死回生;
但在非必要的时候,法家不顾必要性的强行变法,却也会破坏王朝本有的和谐稳定。
用后世一句流传甚广的‘名言’句式来说,便是法家的道路,每每都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至于狂澜为何‘即倒’,大厦为何‘将倾’,那你别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