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赵高每晚都来,说辞是一样的:巡视宫中灯火,确保平安无恙。
作为秦王跟前突然蹿火的红人,他说出口的“秦王名义”只要正当合理,便不会有人敢质疑,质疑他就是质疑王上,就是活腻了。
他想要看什么、进入什么地方,那还不都是双手奉上、敞门引进?
刘队率看着略显殷切地为赵高和他的两个内官小随从打开剑阁大门,在前引路,带他们巡查楼内安全。
前几晚也是如此,他在前引领,赵高在后走走看看,不时停步查看,或点评或调整一下油灯的位置,比如这会儿。
“这盏火旺,离帷幔太近,燎到就不好了,多危险啊。”
他语气责备,让两个内官过去将一座连盏大油灯拉得离帷幔远些,刘队率则在一旁挂着抱歉的笑容,耐心等候。
连盏大油灯接近一人高,灯盘招展,像棵树干笔挺的松树,中间的实心灯柱由纯铜铸造,稳稳当当落在厚重的底座上,看起来相当沉重。
两人挪腾得有些费力,不待他们调好位置,赵高便很是不耐烦地嫌弃一句:“仔细着点,出了岔子你们担不起。”
小内官连连点头,使上劲一点一点儿地拖动油灯,使灯盘上一苗苗的火焰远离从帷幔上坠下的流苏。
赵高嘱咐完,便丢下他们两个磨手磨脚的,继续往前走,刘队率也跟着他上二楼巡逻。
两人听着刘队率缓步走上楼梯,沉重稳健的脚步声在踏满十二声后,估摸着他的上半身此时应该已经被楼板挡住,所以看不见楼下的情况。
他们便转头去确认,也果然如此,这是前两晚来观察总结的经验。
但剑阁是挑高的,二楼四周有内廊步道,沿着内廊走上一圈便可以看光楼下大堂的各个角落。
赵高会带着队率走一条最绕远的路线来拖延,好让楼下两人能有不到十个数的时间——推翻油灯,点燃帷幔,继而燃烧整个剑阁。
一人扶着灯柱把手,正要发力让油灯倾斜。
而另一人却临阵犹豫,摁住他手臂,掩声问道:“真要这么做?剑阁走水,我们会被当场治罪,绝逃不过一死。”
那人坚定道:“当然!赵卒史已经给我病母派去了医官诊治,还送钱、送粮、送药,我必当以死报恩,令妹不也已经脱除奴籍了么?有了嫁妆,很快就能嫁去士子人家了,你还在迟疑什么?”
“赵卒史大恩,我一定要报,可……你可曾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烧了剑阁对他有什么好处?这里放的都是王上的宝剑啊,他不是最忠于王上的么?”
“咳,呃咳!”赵高瞧着楼下半天没动静,就在二楼轻咳两声提醒他们,空旷的楼宇放大出阵阵回音。
楼下那人收到指示,心中一急,语气刻不容缓地说道:“这我哪知道?快来帮把手,这事你做了是死,不做,赵卒史也会有各种法子捏死你,而且你妹妹也活不了。听他的话吧,我们就算死了,但至少家人可以好活,快!”
“我……”这人踟蹰地低下头,“我是秦人,虽是奴籍,可也是秦人,我不想烧秦王的东西。”
“那可不巧,”那人扯了扯嘴角,手中竭然发力,瞳孔把灯盘中的火苗倒映成一团巨大的怒火,咬牙切齿道,“我是赵人,我恨秦国。”
他兀自使劲,要凭一己之力推倒硕大沉重的油灯。
圆形灯座离地半圈,只要再加把力,马上就能倒。
另一人不想帮,可又怕赵高发现他的推却,便吞吞吐吐伸着手一副要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