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随身带来的文件中,取出一份折得工整的纸页,放到她桌前。
那是军情局昨夜的初步通告,署名未显,编号已挂。
他说:“这不是定罪。”
“但几乎所有编号者集结前一晚,均被确认曾阅读晨星第六日社论。”
他看着她,语气依旧沉稳,却不再冷静:
“我们都不天真,妹妹。信息不是刀,但它比刀快。”
“你知道的。”
莉赛莉雅神情未动,只轻轻垂眸,回了一句:
“可那篇社论,也并未煽动。它只是陈述。”
艾德尔略带锋芒地重复:
“陈述”
他收起文书,声音低却压得沉重如铁:
“陈述一个王国将亡,贵族罪孽滔天,教会吞噬人心,军人被贩卖为狗的版本”
“而作者——从未在广场上流下一滴血,甚至没有一个真实署名。”
他的声音不高,却沉得全厅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压住。
“我追问,不是为了清算。”
“是为了下一场风暴——不被人再当成雾。”
他顿了顿,神情罕见地放柔一些:
“那位主编,不是写字的。”
“他是……布局的人。”
莉赛莉雅低声回应:
“他也是点火的人。”
艾德尔轻轻颔首,没有否认:
“火能照路。”
他抬起眼,看向窗外那片尚未被阳光彻底照亮的街区,语气微顿:
“也能焚城。”
那一刻,两人沉默相对。
窗外风更冷了,帷幕微动,王宫中最高的铜钟正悄然拨向新的一刻。
可他们都知道——
那不是时间。
那是另一场,尚未命名的——判词。
风从窗外吹入,掀起报纸一角。
莉赛莉雅望着报纸边缘的副刊栏目,指尖轻轻压下那被掀起的一页,语气极轻,几不可闻:
“你说得对,哥哥。”
“我太天真。”
她的声音落下,却如玉器轻裂,回音在厅中缓缓荡开。
艾德尔微微颔首,他站得笔直,如同一块未曾倒下的军碑:
“王国不需要圣人,但需要清醒者。”
“别忘了,你是王室之女。”
“王座若亡,你笔下所有诗句,只会被写在废墟的断砖上。”
王宫的光并不明亮,尤其是深秋的午后,从弦月厅西廊的百叶窗透进来的光,
斜斜洒落在书案、瓷笔、指缝和彼此的脸上,如一层薄雪,既柔且冷。
“哥哥,”她忽然轻声开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拉我练骑术的时候吗”
她语气柔和,话落时手中却仍未停笔,正在慢慢为那篇文章添写段落。
她执笔的姿势略显别扭,不如王家规训中的标准书写法那般严整,
但一笔一划都极度工整,像她的人——温和中带着固执,不肯让任何一笔歪斜。
艾德尔一怔,没立刻答话。
“你说——‘骑术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摔过之后,学会自己爬起来’。”
她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纸页,语气不悲,却有一种只有在久远记忆中才能浮现出的柔软。
艾德尔终于移开站姿,靠在窗边的柱子上,双手交迭在胸前,呼吸略重。
“是你非要缠着我去练。”他轻轻地说,语气不像训斥,更像是在剥落层层战甲后的回忆。
“你是我唯一能学的人。”她微微一笑,回头望他,眼中有光,但也有疲惫。
他没有笑,只是凝视着她许久,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