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股子人气只延续了不到一百年。正德三年,不甘宫内枯燥生活的武宗正式迁居豹房,大明朝的政治及军事中心,也就跟随着皇帝从乾清宫搬到了皇城西苑,弘德殿也再次沉寂下来。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一日,锐意进取的少年皇帝以兄终弟及之法正位乾清,弘德殿也迎来了最后的二十年辉煌。之后,嘉靖修道,隆庆无为,万历怠政。于是弘德殿再次沉寂。
说起来,弘德殿最近的一次使用和正在门口杵着等待皇帝过来的方从哲有关。万历四十八年四月初六,王皇后病逝,十一日,方从哲入宫哭临,请求以治丧事面问皇帝。少顷,宦官传皇帝口谕,召方从哲到弘德殿。这是方从哲独相八年以来,第二次见到他的皇帝。下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见到皇帝,已经是七月二十一日,“上疾大渐”之时。
万历四十八年,腊月二十一上午,王承恩午门廷杖百官的同时。弘德殿的御座后方悄悄悬上了泰昌皇帝亲提的匾额,曰“奉三无私”。
未时四刻,奉旨复职的内阁首辅方从哲在弘德殿门口见到了久违的次辅叶向高,大学士刘一燝,以及六部尚书。在他们的身边,还孤零零地杵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锦衣卫掌卫事骆思恭。
不久,皇帝带着皇长子在一众宦官的簇拥下步入乾清门,并一路来到文武十卿的面前站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从哲领头,十卿齐跪。
“平身,进殿。”皇帝金口缓开,转身跨入被王安和魏朝左右推开的殿门。
自此,“等待、叩见、平身、入殿”,这一简短的流程便成了“弘德议国”的常例。
入殿后,皇帝踏上台阶,再度转身,撩袍落座。紧接着,皇长子也在台阶下的一个木墩子上坐定。
“王安。”朱常洛保持着慵懒的坐姿,并将视线投向侍立在侧的王安身上。“那帮子挨了打的谏臣们情况如何啊?”
“老天爷仁慈,一个都没收。现在全在太医院的御医堂里老老实实地趴着,等刘院使给他们的屁股上药呢。”王安回答道。
“天意如此啊。”朱常洛的语气里颇带了些感慨。
廷杖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天意,一个都没死,分明是皇上的意思。方从哲明白颂圣的时刻到了,于是带头深深地一揖。“皇上圣德,天佑忠谏!”
“皇上圣德,天佑忠谏!”其他人也齐齐地揖了下去。
“黄卿。”声音平息之后,朱常洛唤道。
“臣在。”黄克瓒应道。
“回去之后让张问达把孙如游放了。”朱常洛的脸上挂了些笑意。“让他回家过元旦吧。”
“遵旨。”黄克瓒躬身领旨。
“都说辞旧岁,迎新春。但就算不辞不迎,旧岁也会自去,新春亦自会来。天时自易,人无可违拗,就像这个钟一样。人必须给它上发条并依着天象时时调整,才能让它动起来应和着天时。”朱常洛指了指摆在殿内的自鸣钟。
“所谓农合天时,五谷丰登”朱常洛顿了一下,摆正身姿。“.人违天时,死无葬地。”
“常年,天时是很难观测的,不然朝廷也不会专设钦天监以观天。但灾年,天时就很显见了,大明积弊已深,灾害人祸频频出现现,诸卿应该都有所体悟,朕不再多说。”朱常洛肃然道:“有灾就要赈,有弊就要改!朕必须顺天时而动,不然天命易,帝星沉,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就要让外人夺去。天下臣民就要让那帮陷城之后只会屠杀、掠夺和奸淫的蛮夷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