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一丝皱纹像干涸河床的裂谷,深不见底。
书房里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的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棱角,一半在光下显得坚毅如铁,另一半却沉在深深的阴影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枯槁。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王胜捻动紫檀佛珠的细微沙沙声,在死寂中固执地响着。
那声音单调、微弱,却像一根无形的线,死死拴着房间里所有人悬在半空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王胜捻动佛珠的手指倏然停住。
他抬起眼,浑浊的眼球深处,那点微弱的光芒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里最后爆出的一星火花。
那火花里没有激动,没有豪情,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狠厉决绝。
“继续押!十几亿怎么够?”
一个字,从王胜干瘪的嘴唇里迸出来,沙哑,短促,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力量,狠狠钉在书房的空气里。
“这块地皮要拿下,这是我们筹划已久的项目,是我们金店的门面。”
“王家百年,成也在此,a018,就是我们的象征!只要这块地在,王家这口气,就散不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王建业、王守成,最后落在儿子王有德脸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千钧重担:
“有德,你亲自盯着,标书,一个字一个字给我抠!价格,给我算到骨头缝里!我们绝对要赢!”
“是,爸!”
王有德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
他知道,因为家族对自已的产业抽身而退,面对张杭的碾压,他已经喘不过气,父亲这是特意给自已找点事儿做。
公司那边,真的每天都在缩小,现在已经濒临崩溃,或者说,已经开始崩溃了。
但没办法处理,只能拖着。
……
暗标递交的日子,天气阴沉得如同王家人的心情。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广城鳞次栉比的高楼顶端,沉甸甸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土地交易中心那栋线条冷硬的灰色建筑,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压抑的天幕之下。
王有德坐在车里,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看着中心入口处。
时间还未到,入口处已停了不少低调但价值不菲的轿车。
各家代表陆续下车,彼此间目光短暂相接,又迅速移开,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疏离和谨慎。
没有公开拍卖时的剑拔弩张,也没有高声的寒暄。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秘而不宣的紧张,像无数条看不见的弦,在沉默中悄然绷紧,等待着最终被拨响或绷断的那一刻。
每个人手里都紧紧攥着一个外观统一、印有土地交易中心徽记的密封牛皮纸文件袋,里面装的,就是决定那块黄金地皮归属的命运之匙。
王有德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微凉的、带着湿意的风立刻灌了进来。
他整了整身上那套价值不菲、此刻却感觉像沉重枷锁的西装,从助理手中接过那个同样制式、同样沉重的牛皮纸袋。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纸袋表面,里面的文件仿佛有千钧之重。他迈开步子,汇入沉默的人流,走向那个决定家族命运的入口。
每一步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都发出空洞的回响。
递交标书的房间设在二楼尽头。
一个不大的会议室,被临时改造成了密封的投标场所。
气氛肃穆得近乎压抑。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条桌,上面放着一个深色的、带有电子密码锁的金属标箱,箱口上方是一个仅容文件袋通过的狭长缝隙。
土地中心两名穿着制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分立标箱两侧,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金属雕塑。
房间角落里,一台闪烁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转动着,冰冷的电子眼记录着房间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