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可能是孤与诸君的最后一餐。”曹操举起筷子,强笑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晚上,就将例行的大飨提前安排了。请诸君尽情享用。”
诸将情绪低落。苦战一夜,伤亡惨重,诸多阵地陆续失守,再加上吴军射过来的消息,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心情很沉重,脸色也不好看。有几个人起身向曹操行礼,更多的人却是默默的拿起了筷子,端起了碗,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有人想到伤心处,泪水涌出,滴入碗中,又和着温热的粥一起咽下去。
不知是谁,控制不住情绪,轻声抽泣起来。很快,大帐内就哭声一片。
曹操低着头,看着眼前的粥碗,看着身边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法正病逝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负责膳食的太官像往常一样为法正准备了食物,但法正却再也不可能享用了。
泪水再次涌出,滑过脸庞,滑过胡须,浸湿了衣襟。
“诸君,有两个坏消息。”曹操抹了一下脸,抬起头,通红的眼中饱含掩饰不住的伤痛。“其一,诸军昨夜收到的消息是真的,江州已破,吴军前锋已到鱼复,我等退路已绝。”
诸将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互相看看,神情复杂。昨天收到吴军射来的消息,大部分心里都慌了,不少人的阵地就是因此丢失的。还坐在这里的大多是有点定力的,觉得吴军不可能这么快就攻破江州,更不可能斩杀夏侯惇,应该是吴军夸大其辞,动摇军心。
江州不是江阳那样的小城,夏侯惇也不是普通的将领,被击败有可能,被阵斩的可能性太小了。
此时此刻,听到曹操亲口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他们心里原本残留的一丝希望瞬间化为乌有,心里空落落的,脑子里也一片混乱。
江州被破,后路退绝,必败无疑,想逃回老家都不可能了。
这椿树岭就是近半益州大族的葬身之地。
“其二,军师祭酒法正,因操劳过度,不幸物故。”曹操泣不成声。“肱股折,肝胆摧,孤心乱矣,彷徨无计。还请诸君教我,此时此刻,是进是退,是战是降?”
众人面面相觑。都这步田地了,还战什么战,想投降都要看吴军肯不肯接受呢。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曹操拭去眼泪,将一大碗混着泪水的粥喝完,又抹了嘴,环顾四周。
“时至今日,非诸君无能,皆是孤用兵无方,连累诸君前途,甚是惭愧。”曹操长叹道:“君臣一场,好聚好散。若哪位有意归吴,孤绝不阻拦,并奉上仪程,略表感激之情。”
听了曹操此言,众人迟疑不决。想投降的人不少,但这话能不能当着曹操的面说,又怎么和吴军接洽,是不是直接放下武器,举起白旗,没人心里有底。
投降也是有讲究的,不同的投降方式会有不同的结果。
这时,帐外响起示警的战鼓声,吴军又开始进攻了。
大帐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谁也不敢轻易说话。
有人进来汇报,吴军正准备进攻,朱桓、纪灵、娄圭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对面大树岭上也有动静,武卫、武猛正在下岭,看样子是要发起正面进攻。
这个消息像一声重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朱桓、纪灵率领的都是吴国中军,战斗力之强,有目共睹。正是这些吴军步卒克服了地形上的不利,在几天之内攻陷了除椿树岭以外的所有阵地,并将他们包围在这里。武卫、武猛是吴帝孙策的亲近营,战斗力更胜于普通中军,他们出战,也就是孙策本人亲自出战。
号称项羽再世的小霸王在阔别战场多年后,又要一显身手了吗?
他们连朱桓、纪灵都挡不住,又怎么可能是战无不胜的孙策对手。
有人偷偷地看向曹操。
初平二年,曹操与孙策在南阳大战,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损失折将,几乎全军覆没。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孙策正当壮年,君临天下,曹操却年近半百,龟缩一州,双方实力之悬殊甚于当年,曹操能支撑几个回合?
曹操转身看向秦宓,从容说道:“子勅,你将当日孙策的话再说一遍。”
秦宓起身,定了定神,将当日孙策、郭嘉所言又说了一遍。他出使复命后,曾劝诸将认清形势,却没有提及这句话,就是怕诸将一时义愤,非要和吴军一较高下。现在看来,这个担心已经没必要了。形势变化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就算是强攻,吴军也有可能在今天解决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