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道:“卫将军之旧事,玄德公平日里多有提及。弱冠之年便有如此功绩,我们年少之人,又有哪个能不心生向往呢?”
“可你们都只知道这些表面的风光,这背后的故事……怕是没人和你说起过。”公孙大娘扶了扶她的黑框眼镜,“就说说你刚刚提到的平灭高句丽吧。你们怕是不知道,那次所谓的出兵,这公孙文琪可是全程都瞒着我这个当妈的!”
周瑜不禁惊讶地看向了公孙大娘。公孙珣起事得寡母助力颇多,此事天下皆知,不知被多少英雄豪杰所艳羡。那么,其早期如此重要的战事,公孙大娘怎会竟未参与呢?
“你觉得很奇怪,是吧?”公孙大娘继续道,“须知这孩子大了,就未必肯事事听从父母的了。当时呢,我已深感世道一日坏过一日,便希望文琪能够扎根我经营许久的辽西辽东两郡,到时候管它外头如何混乱,总也能保一时苟安。而他呢?在外头呆久了,长见识了,却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平灭高句丽一战,实际上是我家阿珣在向我这个做母亲的示威!”公孙大娘语出惊人。
作为说书先生的先驱者,公孙大娘通过给儿子讲睡前故事练出来的本事自是毋庸置疑的,而众所熟知的英雄豪杰背后那不为人所知的密辛,又有哪个少年儿郎能抗拒呢?
公孙大娘见已成功吸引了周瑜的注意力,不失时机地继续道:“然而,他当时只是个小小的襄平令,要绕开我这个母亲做这等大事,又何其困难?当他带着那些被他骗来的兵马顺利拿下坐原的时候,迫于后勤压力,已然是进退两难。”
周瑜点了点头,感同身受。
“后来我们都知道,当时坐原之前等着他的便是高句丽的大量伏兵。侥幸的是,高句丽当时内乱严重,比他先露出了破绽,最后也是因为内讧导致了大败,可是被阿珣捡了个大便宜。”
“假如说当时高句丽没有这样内斗,他这样莽撞的出兵注定就是场笑话,而如果他当时一念之差贪功冒进,后果则更是难以预料……”公孙大娘说着瞥了周瑜一眼,笑着补充道,“后人若是知晓了此间详情,恐怕也会感叹一句:'阿珣不败由天幸,周郎无功缘数奇。'”
周瑜闻言一怔,忙起身称谢道:“老夫人过誉了!”
“诶,坐下,坐下,”公孙大娘随意地摆摆手,“闲聊呢,你别这么紧张。”
“阿珣做下此等大事,我这当母亲的自然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于是便带着大队人马,去找他兴师问罪!”说到此处,公孙大娘还顺势加了个往下砍的手势渲染气氛,倒越发像是在说书了。
“待见到我儿,他和我坦言自己不甘困居一隅,一心要去外头干大事,我便当场质问他道:'公孙珣,你就这么自私吗?为了一个人的雄心壮志,就要让周围所有人为你搏命?'”公孙大娘说着,仿佛又回到了在高句丽国都母子对峙的那一日。
此一问振聋发聩,周瑜也是一时恍惚,不禁追问道:“卫将军如何回答?”
公孙大娘呵呵笑道:“他当然是答不上来了。当儿子的,如何能回答得了母亲这样的质问呢?”接着却是话锋一转:“但我却把他拉了起来。我说,我会全力支持他。”
“为什么?”还沉浸于那句质问的周瑜,展现出了和当时公孙珣一般无二的困惑。
“他当时还年少冲动,未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可我这个当母亲的,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只是个人野心吗?若只是如此,为何当时就有那么多人不惜代价愿意追随于他呢?其实呀,当时的世道已经开始乱了,大家都本能地希望有这么个人能够站起来,能够带领大家前行。不仅仅是他想选这条路,大家也选择了他,我这当母亲纵然是再不舍,可又怎么能拦着他呢?”公孙大娘说完,长叹一声,一旁周瑜也是心绪起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