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昏黄,山风悲啸。凉气从窗外涌入,木桌上古籍书页哗哗作响。咳咳咳,寄听白躺卧在床榻上,勉力咳出一丝暖气。十年前,他在景山地宫内伤及肺腑,又强提精血遁入金水河。那时可不是深秋,而是春寒入骨之季节。虽有寄凡护着他,但已损败了元精。回到云岭后,调养了十载,时好时坏一直没能痊愈。随着年岁增长,在这个冬季伤寒入体,旧伤勾起年轻时的顽疾,内外具衰五脏元气尽泄。
自己是不成了,寄听白晓得他或者熬不过今夜了。一方木匣就放在他身侧,老人手掌一直在抚摸着檀木特有的温润。油尽灯枯,是人就终会有归去的一天。
寄听白目光在昏暗中越发显得深邃,逐渐已到了房门出。
咿呀,寄凡端着一碗汤药推门而入。他皱眉,看着被风敞开的窗门,莫名的怒意出现在心间。将碗搁在了木桌上。嘭,关死了两扇窗门。力道有些大了,屋子里书柜上微微泛起烟尘。担忧,寄听白脸上神情一闪即逝。
重新端起汤药,寄凡坐在了老人床头。木质的调羹勺起起落落,好一会之后,药碗递到了老人唇边。寄听白轻撇过脑袋,这是不想吃这碗苦水。他有些欣慰也有些自嘲,我寄听白也有今日。嗨,不过老天还是待我不薄,有这么个得意弟子送行。此时此刻,可轮不到老头子任性,唇边的药味再逼近数分。
“吃药!”寄凡声音低沉,缠绕着隐藏不住的情绪。
“凡儿,算了吧,你就不能给我舒服一会。药是用来治病的,我这已经不是病了是命。命数到了,你何必逼我喝着苦水。有酒吗?咱们爷俩聊一聊!”寄听白打定心意,这药老子不吃了,临行前拼死也要痛痛快快的。
寄凡端药的手腕先是纹丝不动,沉默半响后,猛然一甩,啪啦,连汤带水,白瓷碗碎在脚边,参香扑鼻。扶寄听白坐起,他腰畔酒葫芦塞进了老人手里。
“呵呵,这就对了。你从来就是个痛快人,何必学那些凡夫俗子。我这一走,你就出山吧。这是给你的。”寄听白把身侧木匣推到寄凡面前。
寄凡一脸阴沉,他熬药前就号过老头子的脉,那碗药他换了材料,用的是百年老山参,只有一个功效提气吊命。老头子是有话对自己说,在苦苦熬着时辰。满屋子参香,寄听白竟毫无所觉,他嗅觉已迟钝到如此地步。
莫名的怒意和不甘在寄凡心里蹭蹭跳窜,葫芦中的酒是他酿的,功效或许比那碗汤药还好一点。但这酒性子太烈,酒意一散,寄听白当会就......。
寄听白美美的咽了一口烈酒,呼,出了口长气。红润立马上脸,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寄凡看着,更是眼神一暗。双手十指握拳,咔咔,几声筋骨抖动。
十六载岁月,寄凡成年了,唇上颜色渐浓,身上的功夫算是成了。老人那套自己也没练成的功法,像是为寄凡度身订制的。养气锻骨,强筋洗脉,功夫一成内外刚柔并蓄,手足关节无一处不可夺人性命。此时寄凡身形消瘦挺拔,淡淡眉毛下一双目光夺人心魄。
见寄凡不答话,寄听白笑了笑,看着身侧孩子,想是看到了当年笑傲天下的自己。笑容在老人嘴角隐去,担忧再次闪现。这孩子比起自己当年要强多了,性子也狠得多。今夜自己一撒手,那今后谁还能.....。
寄凡一身能耐,近年来寄听白也有些摸不准了。除了杀人夺命的本事,这一楼子书都被孩子啃完了。遗憾的是,寄凡欠缺雅骨。琴棋书画,棋,三年前老头子就不再和寄凡对阵,赢不了。字,马马虎虎,剩余两样,老人唯有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