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派出所走出来,便萌生离开ktv的念头,这里鱼龙混杂,稍有不慎就会堕入地狱,我目睹过那里的冷酷,我不愿回去。晓峰开车来接我,他激动地说:“生哥,我已经查清楚了,是林方超那小子举报的,我们狂扁了他一顿,他才说是附近的乐无限ktv让他们做的。妈的,过两天有空我弄死这帮人。”
我“哦”了一声,看着窗外飞驰的南城街道,没再说话。
我得走了。说我不负责任也好,胆小惧事也好,我不是杂技演员,我不敢游走在下方布满法律惩戒的钢丝绳上。手下们听到我的离开,震动不已,纷纷表示要跟我一起走。我只好跟他们说:“你们以为我只是换一家ktv吗,不,我再不会入这行了!”我卡里还剩下三万多块钱,我给他们发了奖金,感谢他们对我的支持。我自己身上只有五千大洋,独自来省城快两年,这是我的所有。
我走那天,十几个兄弟姐妹们包下皇朝ktv,为我送别。包括阿花,我特地喊了她过来,这里本来也有她的小姐妹们。我们把店里最贵的零食,最好的酒,拿到最大的包厢里面。身为一名光鲜亮丽的服务人员,我只有繁华不再时才能在我的地盘绽放自己的光辉。我站在沙发上,拿着话筒对大家说:“各位兄弟姐妹,对不起!是我赵连生无能,没有办法再跟大家一起闯天下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杯我先干了,大家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欢呼声一片,有的小姑娘甚至被感动哭了。年轻人,即便是外界认为品行不正的年轻人,都愿意为纯粹的友情洒下热泪。我很难过,突然没有了常伴左右的兄弟,没有了引以为傲的事业,我拿起话筒,准备唱歌。这是我最后一次在皇朝ktv唱歌,我点了一首这一年大火的信乐团的《离歌》。这首歌很好听,我听见别的客人唱,觉得调很好听,但是大多客人唱得很难听。我就在想,下次我来唱一唱。没想到这个下一次,就是今天。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心情低落,这首歌我死活也唱不上去,唱到“没送完温柔只剩……”就只剩这句了。我急得快要哭了,嗓子带着哭腔,兄弟们以为我情到深处,纷纷陪着我唱,结果大家都唱不上去。姑娘们实在听不下去了,把我们的话筒全部夺过去,开始唱周杰伦的《千里之外》,这首歌也是够应景的,唱着唱着“送你离开”大家就哭了,再到“千里之外”,一个个哭得更凶了,包厢里一片鬼哭狼嚎。
翌日中午,我在阿花的怀里醒过来。昨晚我喝的最多,醒的最迟。阿花告诉我,他们都醉了,包厢里吐成垃圾堆了。我抱着阿花哭了一会后,感觉到更饿了,阿花下了两袋泡面,香气四溢,比昨晚最贵的大餐好吃多了。肚子饱了之后,我该思索下一步往哪走。首先,我不能断了经济来源,我要独立,我要养阿花,我要补贴家里。还有,现在快过年了,我不知道自己适合干什么,也不想再找工作。所以我决定,先去老爸的工地上干着,可以赚点钱,也可以一家人在一块。
下午,天空开始飘雪,凛冽湿冷。我和阿花提着大包小包到工地上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正在吃饭的老妈看见我们两个人,激动坏了,放下碗,一个健步冲过来,接过我们的包裹,牵着我们的手拉我们进来。说实话,看着老妈肥胖的身体笨拙的动作,我心里真不好受。
我向他们介绍阿花:“爸妈,这是我女朋友,林芳花,你们叫她阿花就行。”
阿花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老妈就拉着阿花去澡堂,嘴里一边念叨:“女孩子可千万不能冻着了。”
老爸看了看我,我们两相视一笑,他说:“你也去洗洗吧,别受凉了。”我拿着衣服出去,刚才那一刻是我和老爸这么多年来相处最放松自然的瞬间,我无比享受。
洗完澡后,老妈又重新涮了几个菜,我们围着桌子坐下。工棚里热气弥漫,温暖如春。我和阿花站起来敬酒:“老爸老妈,以后我们就要赖在你们这了。”
老爸第一次同我喝酒,不一会儿,我和他都满脸通红。他作为堂堂一家之主,对我和阿花的事终于有话要说:“阿花,看得出来你是挺机灵一小姑娘,你跟赵连生在一起我们不反对。但是现在,一来呢,你们还小,二来呢,我们家出了点事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结婚的话呢会委屈了你的。过两年,过两年等叔叔攒了钱,给你两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好不好。”
阿花不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也对结婚没什么想法,只要跟我在一起就行了,她在我父母面前变得很乖巧:“叔叔,我不急,听你们的。”
那天晚上,我们分床睡。我和老爸,老妈和阿花。老爸很早就上床去睡了,我爬上床,生怕吵醒他。快二十岁的我第一次跟他睡一张床,当我贴着他身体的时候,听着他均匀呼吸声的时候,我感到既紧张又踏实。但这都不妨碍一个很美好的事实正在展开: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第二天,我和阿花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阳光强势地射到屋里,我可以发现,老爸起早在房间里造了一个木制的隔板,中间开了一个小门。小门的里面布置了一张小床,崭新清香的印着太阳花的被单,我们带来的东西整齐地放在一个木架上。这算是我和阿花的房间。
我跟老妈说:“我不能在你们这白吃白喝,下午我也要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