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中转后,三点多到了站。站台横刮着凉爽的风,隆城繁华,又是旅游旺季,即便是夜里,车站里外也是游人如织,周围人流往来喧嚣,站内提示音频繁,列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过。
岑少望抬头看着上方刺眼的电子提示牌,一切和蛛山上悠慢宁静的生活相左。
她站在原地,有些不习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远离了生活多年的地方,意识到了茫茫世界、自己此刻是孤身一人。她心口像是被火炉炙烤,脚下踩着浮萍,身体立不定一样,周遭都摇晃起来。
芈晦在她后面出来,看着她在原地像个无头苍蝇、仿佛要找个箱子钻进去。
“怎么了”
“难受。”但是又说不好哪里难受,岑少望喉咙里发出两声似呜咽似呻吟的含糊声音,伸出手“牵着。”
芈晦望着那手,皱起眉,将它晾了半天,最终还是看在岑少望状态有异的份上伸出了手去,却不准岑少望牵着她的手,只匀了她个袖角。
岑少望牵着芈晦的袖子,跟着她往外走,过道里人来人往,比那小县城的车站热闹多了,形形色色的脸,看得岑少望有些眼花,脑袋的经络里好像有一个个小气泡往上飘,飘到了顶就炸开,于是她的脚步蹒跚起来,像是喝醉了酒。
她向前头喊“慢点,芈晦,走慢点。”
芈晦没有应她,但脚步应该是慢了点的,因为即使她像刚学会走路一样,摇摇晃晃,她也跟得上芈晦的步子。
芈晦打了辆车回城里还不到五点,路灯早熄了,城里的天地灰蒙蒙的,只有早点铺子还开着门,她就住在隆城,但她没打算带岑少望回家。
挑了个铺子,买了早餐,就在那儿坐着。
岑少望眯缝着眼,还在困倦里头打滚,她看着外头那蒸笼揭开时冒出来一蓬一蓬的热气,就好像芈晦吹出来的大雾。
现在天太早,岑少望又不怎么饿,这早饭吃得塞吞药,磨磨蹭蹭,直吃得旭日东升,天青亮起来。
芈晦也不催她,她原本就是想在外头多耗些时候,要不然去的地方没开门,去了也是干站着。
眼见得时候差不多了,两人到外头等车。芈晦站在那路灯下头顺手点了支烟,烟气晃晃悠悠一飘,岑少望两个喷嚏就跟了出来,喷嚏打得眼睛睁不开,睁开了也是泪眼朦胧。
芈晦瞥了她一眼,淡声道“离我远点。”
岑少望只得往边上挪,又不敢挪得太远,怕等一会儿又跟不上她。
一支烟抽完,恰好车来,两人上了车。
“去文武庙。”
庙里一大早就有人去烧香,为着欲望,谁都虔诚。庙旁一条小街叫花枝街,配合着烧香拜佛的气氛卖着一些蜜蜡、朱砂、绿松石,走几步又是个折扇铺子、梨花红松枣木的拐杖店,街道中央也支着一条摊子,摊子上堆叠着十八子、檀香木的手串。
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只因为空出来的走道狭窄,货都摆了出来,而显得热闹,越往街尾走人越少,店铺稀疏起来,也就越显得冷清。
走到了头,就是条横着的人行道了,过了人行道,眼前两幢拦路的房屋中央夹着一条向上的阶梯,这条阶梯仿佛是花枝街的延伸,爬上去,看看阶梯那头是方什么天地,才算把这条街走尽。
阶梯水泥面上的裂纹长着一些蕨类植物,在阶梯和墙面的相接的地方生着苔藓,时光的摩挲增添其几分幽秘的味道,倒是叫人对这上边的地方向往着多了些探秘的心。
上了阶梯后,有片极大的空地,一隅栽了棵挺拔的枇杷树,空地前方是幢很有年代味道的老房子,把前头这片地衬得像私人的前院。
房子门前放了块简陋的招牌,在白底上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八字姻缘、找猫遛狗、牵线搭桥。
这是这家店承接的业物。
芈晦知道,郎星弦什么活都接,找猫遛狗换灯泡修下水管,时而给误入迷途上这店来的游客算算八字测测姻缘,但郎星弦主要的活还是在这“牵线搭桥”上头。
这词说得太书面,通俗来讲就是掮客,在买卖双方间活动的中间商。
雇佣能人、买卖物件、买卖消息,到她这儿都能找到路子。
麦亦笙那一趟活,就是郎星弦给芈晦介绍去的。芈晦和这人不太熟,普通的合作关系,三年见不上一回面,工作都是电话联系,只是通过以往合作,知道这人办事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