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半分钟的寂静,沉默对峙着沉默。
“偷听别人说话说话,不是什么有礼貌的好习惯。”
最终还是女人率先开的口,却并没有问对方的身份,当头就是一击安娜锐评。
“你也知道歌德的《玛丽温泉哀歌》么?”
看在对方答的不错的情况下,伊莲娜小姐没有生气,而是用英语询问着窗外的幽灵。
“当然,我知道茨威格把他的《人类群星闪耀时》里的专门一章,留给了它——”
顾为经将树懒先生告诉他的话说了出来,他的声音被风带着,穿过教堂用贝粉扑就的外墙,钻进彩色雕花窗狭小的气缝间,变得纤细而中性化。
“——这是歌德一生中最重要的名篇。而在我一生中最纠结的时候,是歌德的诗歌带给了我力量。”
他用英语回答着窗户里的幽灵。
“哦?”
烛光边的年轻女人轻轻“哦”了一声,似是对他的话语报以警惕。“这样么?这可是一首关于爱情的诗格呀?你能从一位74岁的诗人和19岁少女之间失败的恋情里,找到什么力量呢。”
“抉择与火。”
顾为经说道。
“这不光是一首关于失败的爱情的诗,更是一首关于抉择的诗。关与选择和放弃,爱与不爱,激情与克制。”
“歌德很喜欢在诗歌中出现有关火、阳光、热量这样的词语与意象。我一开始把这首诗歌当成某种关于失败恋情的挽歌。”
“现在呢?”
安娜半跪在烛火边,和身后窗外的神秘人对话。
她本来只是顺口一说。
对方的话语却慢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现在呀——”
抱阿旺是个力气活。
顾为经担心把阿旺放在地上,它又会跟黑白花的大狗打起来。
他索性转过身,后背靠着教堂的墙壁,轻声说道。
“后来,我慢慢的理解的更多。对于歌德来说,这首诗歌是某种自我献祭式样的创造。”
“自我献祭式样的创作?”
安娜咀嚼着这个词汇。
她脑海里想象着卡洛尔的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
“是的,我想在歌德的心中,爱是一种能量的转化。可以把激情转化为某种成长的本能——”
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的声音透过墙壁上雕花彩窗来回传递。
一人说。
一人听。
一人听。
一人说。
像是多年的朋友。
不问彼此的来路,只谈论歌德,谈论艺术与诗歌。
气氛很好。
安娜还是顾为经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早在今天以前,两人已经通过这种方式在声音里相见了无数次。
世上有无数人,每天每时都有无数的相见。
可这是一场独属于侦探猫和树懒先生才能拥有的特殊见面方式。
并非面对面。
而是声对声,没有面容的干扰,由一个魂灵直接会见另一个魂灵。
夕阳下。
顾为经靠在墙上说了很多话,可无非也只说了一句敲响心扉的咒语——
“莴苣姑娘,莴苣姑娘,芝麻开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