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自己也愣住了,胸膛剧烈起伏,看着那本瞬间被毁掉的书,一种夹杂着快意和巨大空虚的复杂情绪攫住了他。他做了什么?他毁掉了一本书?一本他自己的书?这简直……荒谬!
宋安没有动。他低头,看着那本被咖啡浸透、污损得不成样子的书,看着自己手指上微小的红痕。壁灯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霍桑看不清他确切的表情,只感觉他周身那股沉静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其……冷硬。
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霍桑教授,”宋安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冷硬的石板上,带着一种让霍桑心脏骤缩的寒意,“我以为,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尊重是最起码的基石。即使是对‘过时的、被扫进故纸堆的东西’。”
他没有怒吼,没有指责,只是平静地陈述。这份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霍桑感到难堪和窒息。
宋安不再看他,仿佛他这个人已经不值得任何目光的停留。他只是小心地、近乎珍重地,用指尖轻轻拈起那本湿透、变形、污渍斑斑的书。咖啡液还在顺着书页的边缘滴落。
霍桑喉咙发干,一股冰冷的悔意迟滞地爬上脊椎。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苍白的“我不是故意的”,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睁睁看着宋安拿起书,站起身。那个挺拔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
宋安没有再看霍桑一眼,径直走向柜台,对惊愕的老咖啡师低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是赔偿清洁费用之类。
然后,他拿着那本滴着污水的残破书籍,推开了咖啡馆沉重的玻璃门。铜铃发出喑哑的声响,门外的暮色瞬间将他沉默的身影吞没。
霍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的拙劣雕塑。周围投来的目光带着探究、疑惑,甚至一丝鄙夷,让他如芒在背。老咖啡师默默走过来,开始清理狼藉的桌面和地面,动作麻利,眼神却带着不赞同。
霍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跌坐进自己那把吱呀作响的椅子里,双手用力地插进灰白的头发,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双份浓缩咖啡被放在他面前,浓郁的焦香此刻只让他感到反胃。
他毁了什么?仅仅是一本旧书吗?那本书……上面似乎……好像有字?很多字?不是印刷体?霍桑混乱的思绪猛地抓住了一个几乎被愤怒淹没的细节——在宋安低头阅读的瞬间,他似乎瞥见那泛黄的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手写的字迹!深蓝色的墨水,笔锋锐利而清晰。
批注!宋安的批注!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霍桑混乱的大脑。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他必须看到!他必须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
那个他视为窥探者、挑衅者的人,在他这本饱受争议的旧作上,究竟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尤其是在他刚刚犯下如此愚蠢而粗暴的错误之后,这种渴望几乎变成了一种自我折磨的赎罪方式。
他猛地站起身,撞得椅子再次发出刺耳的噪音,不顾老咖啡师和其他顾客诧异的目光,像一阵风般冲出了橡树咖啡馆。暮色沉沉,校园路灯次第亮起。他焦灼地四处张望,试图捕捉那个消失的身影。没有,哪里都没有宋安。
他会去哪里?回酒店?不可能。以那个人的习惯……霍桑的思绪电转,几乎是凭着一种直觉,他猛地转向通往学院实验大楼的方向,拔腿狂奔起来。皮鞋敲击着石板路,在寂静的暮色中回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