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骑着他的电动车停在路口等红灯。那辆电动车灰扑扑的,前挡泥板有道细小的裂纹,像一道旧年的伤痕。他微微佝偻着背,视线粘着在脚下被轮胎碾得模糊不清的斑马线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里探出头来,是前同事老王。陈默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仿佛自己连同身下这辆旧车,都成了某种需要藏匿的羞耻。
绿灯亮起,他猛地拧动把手,电动车轻捷地窜了出去,几乎带着落荒而逃的姿态,将老王的奔驰远远甩在身后。风掠过耳边,他却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老王那张带着探寻笑意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车把手下的储物格里,那张揉皱的购车发票,像一块灼热的炭,烫着他的神经——那是他刚刚咬牙买下的新车凭证,一个即将到来的、金光闪闪的护身符。
几天后,崭新的轿车停在陈默的车位上,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握着方向盘,皮质的触感温润厚实,一种奇异的安稳感从指尖蔓延开来,仿佛无声地宣告:看,我终究不是那个需要躲避的人了。
他驶过曾经那个让他低头的路口,目光坦然扫过窗外,老王或者老李,谁在看他?不重要了。车标映在车窗上,小小的一个徽记,竟有如此魔力,撑起了他摇摇欲坠的脊梁。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车窗紧闭,像一个移动的堡垒,隔绝了外面所有可能的目光。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寻常的傍晚,陈默的新车趴窝在了车库里——电瓶莫名罢工。他站在那辆昂贵的铁盒子旁,一筹莫展。时间不等人,他咬咬牙,转身走向角落,推出了那辆蒙尘的旧电动车。再次骑上它穿行在熟悉的街道,晚风依旧带着初夏的暖意,拂过脸颊。奇妙的是,那份曾如影随形的局促和紧张,竟像被这风悄悄吹散了。
他挺直了背,目光平静地掠过行人和车流。红灯亮起,他稳稳停在最前面,旁边是一辆崭新的保时捷。车窗摇下,里面的人瞥了他一眼。
陈默坦然回望,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自己骑着的并非一辆旧电动车,而是一匹从容不迫的骏马。他心中豁然开朗:那辆奔驰车里的老王,保时捷里的陌生人,他们匆匆一瞥的目光,不过是掠过水面的飞鸟,水波微澜后,水面依旧映着它自己的天空。风不会因为吹过宝马就变香,吹过电动车就变酸。
是我们自己给万事万物贴满了标签,然后又被这些标签困住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