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伯在罐头厂值夜班,总说新鲜荔枝过不了夜。”晓蓝用掌心托着分发的果肉,指尖被冰得发红,“我大伯母就半夜蹲在厂区后门,等运果车经过时捡那些碰伤的。”她说话时耳后的汗珠正顺着脖颈滑落,在领口洇出深色的蝴蝶。
下铺的宋小雨含着果肉含糊道:“那这罐……”瓷匙忽然停在半空,糖水滴在凉席上凝成晶亮的一点。“是前年夏天攒的。”晓蓝垂眼擦拭罐口,“当时货运司机说要绕开防疫检查站,结果荔枝在卡车上闷了四天。”她突然笑起来,眼尾皱起细小的纹路,“拆箱时都发酵出酒味了,我大伯娘硬是用盐水泡了三遍。”
九月捏着半透明的果肉,齿尖轻咬时沁出蜜汁。她想起今早晓蓝独自叠成豆腐块的军被,想起她总把迷彩服袖口挽得一丝不苟。此刻,斜阳透过纱窗在她侧脸织出金网,那些规整的折痕突然都有了温度。
“叮铃——”走廊忽然传来集合哨。舍长哀嚎着往凉席上倒,却碰翻了瓷罐。晓蓝慌忙去接,风恰在此刻掀开窗帘,将一张泛黄的货运单吹落到九月膝头。模糊的铅笔字迹写着:“荔红村23号,林军,到付。”
暮色漫进来时,空瓷罐正在储物柜顶泛着幽光。九月把揉皱的货运单仔细展平,在背面写上十二个名字。远处操场传来蝉鸣,而舌尖的凉意正丝丝渗进九月的迷彩服,像某种隐秘的诺言。
(三)
三月的风裹着玉兰树新芽的香气,九月站在红砖教学楼的阴影里,怀里的《全球台史》压着校服衬衫第二颗纽扣。公告栏的玻璃在春日午后泛着涟漪般的光,文科班名单上她的名字正悬在光斑中央,像枚熟透的杨梅。
头发被风掀起时,她听见帆布鞋碾过碎石子路的轻响。转头看见林晓蓝从玉兰树那里拐过来,白衬衫领口别着一枚银色徽章,马尾辫梢还沾着物理实验室特有的松香味。
“你……”九月的指甲掐进精装书脊的烫金字,“名单在左边。”话没说完就咬住下唇,怕泄露太多期待。公告栏西侧贴着理科班名单,那些铅字此刻突然变得面目可憎。
可林晓蓝径直走向她这边,腕间红绳坠着的玉蝉晃出一道弧光。九月看着对方指尖掠过自己名字下方空行,在\"董九月\"三个字停驻的刹那,教学楼后山的竹涛声忽然漫过耳际。
“荔枝要化了。”晓蓝变魔术似的从书包侧袋掏出保鲜盒,冰雾凝在透明盒盖上,嫣红果皮下渗出蜜色汁液。九月这才发现自己攥着对方手腕的左手掌心全是汗,像握住一块正在融化的方糖。
她们蹲在去年冬天的竹林里,竹鞭顶破腐殖土钻出翡翠般的新笋。九月灵巧地手指剥荔枝,乳白果肉坠进林晓蓝掌心时,一滴糖水正巧落在刚抽芽的竹叶上。
“上学期期考你物理还是满分。”林晓蓝盯着竹叶脉络里蜿蜒的糖渍,突然说。风掠过时,沾着甜味的嫩叶轻擦过她发烫的耳垂。
“上上周你在图书馆睡着时,睫毛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217页投下的阴影.……”小丽蓝把荔枝核埋进松软泥土,“有37个分叉。”
九月的浅蓝发带突然松了,青丝扫过小丽蓝正在挖土的手指。此刻斜阳正将竹影烙在红砖墙上,两个少女的轮廓在斑驳光影里渐渐洇开。九月书包里露出半截《天体物理导论》,扉页夹着张便签,墨迹是昨夜新写的:“致晓蓝:当洛希极限遇见伯罗奔尼撒的海岸线——”
(四)
高二搬进新宿舍的第三周,九月在晚自习后在窗台桌子发现用袋子装着的糕点或面包,上面写着九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