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诺无暇他顾,直奔主题,说,天神般尊贵的鄂阿那,只要洪水消退,只要鄂靡退兵,归还我益那,让我苦苦诺做益那祖摩,让我得到玛依鲁,那么,我绝对给鄂靡做臣子,供奉祖摩鄂阿那,就好比供奉天神!牛羊和美酒,金银和珠宝,美女如羊群,粮食如山头,年年都上贡,代代都不忘!
鄂阿那假装看着鄂直愚,那神气,似乎是在征求鄂直愚的意见。
苦苦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鄂直愚,他知道,他与鄂直愚密谋之事,就要实现了。他极力按压住内心的狂喜,做出面色沉静的样子等待立刻就要到来的幸福。毕竟,能够驱使无数雄鹰的男人,当然能够掌控自己的情绪。他甚至把眼睛略闭一下,以平息内心的波涛汹涌。可是,当他闭上眼睛,就看见玛依鲁那香如麝美如星的形象,那简直把他的魂也摄去了。对此,他无法掌控,于是赶紧睁开眼睛。
当苦苦诺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想,策举祖保佑,让我现在、立刻、马上看见命运的新起点吧。
然而,鄂直愚咬文嚼字沉声说出的话,有如晴天霹雳,有如六月飞雪,使苦苦诺转眼之间陷入无底暗黑深渊。
鄂直愚说,莫救落水狗,救了落水狗,上岸反咬手。莫养长指甲,养长了指甲,反抓伤眼睛。莫助昧心人,助了昧心人,反遭他暗算。好马不另配鞍子,好狗不抓咬主人,好臣不背叛君长。狗咬主子要打死,臣子叛主要剥皮!
苦苦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苦苦诺气急败坏地叫道,鄂直愚,你这个卑鄙小人,怎么如此说话。你我先前,是怎么商议的?你怎么可以如此出尔反尔?人而无信,不知其可,禽兽不如也……
鄂阿那把手掌在青铜案上一拍,低沉地说,寡人面前,岂容他人放肆。来人,把苦苦诺拉出去,剥皮斩首!
后世布摩叙史,说到此处,扼腕叹息,说,益那的国度被占领,益那的君位被废除,鄂靡的凯歌,在益那故地回荡,益那的悲歌,在益那故园笼罩。熊熊的大火,烧不断草根,到来年春天,会长出新草。益那孟耐德,祖嫫玛依鲁,好比羊逃出虎口,就像鹰爪下余生。携带一对羔羊,带着一对儿女,邪苴隆和迷喜菇,从多妥米谷,从禹甸洛略,逃过九十九座山,六十六条河,三十三片林,来到了卧甸。
为了抒发对益那故国的悲悯之情,后世布摩用诗一般的语言说,草丛是云雀的家,野火把草丛烧了,云雀失去了家园,云雀为此悲伤。山林是虎豹的家,大风刮断了林中树,虎豹失去了家园,虎豹为此悲伤。多妥米谷,是益那地方,禹甸洛略,是玛依鲁的家,都被鄂靡占领了,益那失去了家园,玛依鲁浪迹天涯,她为此悲伤。
说到此处,意犹未尽的后世布摩停顿一下,接着说,母鸡带鸡崽,在园中觅食,自由自在时,万万没防到,残忍的老鹰,叼去了母鸡,留下的鸡崽,失去了依靠。母羊带小羊,在牧场吃草,自由自在时,残忍的恶狼,叼去了母羊,留下的羊恙,失去了依靠。阿邪带苴隆,央朵阁中玩,正在欢乐时,残暴的鄂靡,占领了益那,害死了阿邪,留下的苴隆,失去了依靠。
布摩深情地说,卧甸的群山,就像母亲的怀抱,抚育苴隆成长,卧甸的森林,就像雄鹰的双翅,把邪苴隆掩护,躲过了鄂靡的缉拿,避过了仇家的追杀。卧甸的山顶白了十三次,邪苴隆长到十六岁。翅羽丰满的刍鹰,开始搏击长空,力量充足的幼虎,开始出巡山林。
布摩深情地说,卧甸种下的复仇种子,就要发芽,卧甸开过的复仇花,就要结果。邪苴隆的胸中,复仇的心已长大。松枝上的鹤,把松枝依靠,沉重的冰雪,把松枝压断,鹤失去归所,飞到云端去,鹤起飞之前,先告慰松树。岩洞中的麂,住在岩洞里,把岩洞依靠,忽然有一天,山摇地也动,震垮了岩洞,麂失去了归所,迁到林中去,麂起身之前,把岩洞祭奠。朵阁的苴隆,把阿爸依靠,失去了阿爸,苴隆成孤儿,苴隆复仇前,祭奠父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