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天朗这才缓慢撑起身体,他的头发花白,狼狈的披散在双肩,嘴唇也被冻得泛紫。
他看着沈灼,又像是欣慰,又像是懊恼,最终只是狠狠的锤击着泥床“哎”
罗书因他而死,沈灼因他而受牵连,宗天朗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不值当啊”
悔恨、酸楚,所有情绪如岩浆般翻滚交替,浓烈得难以停息。
沈灼连忙起身扶着他“老师,您的手”
宗天朗看到他脸上泪痕未消,不舍的想为他擦去泪水,却看到了自己枯老又沾染污泥的手。
他不是想庇护清昭吗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宗天朗感到了一阵无力,弯拱的身躯好似要被压垮。
沈灼“老师是还在怪我之前同你吵了一架”
宗天朗“老师怎么可能怪你”
他呼吸急促,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之事,“你切记要将三年前遗失的玉簪寻回,老师害怕有人会拿玉簪做文章,而对你不利”
沈灼“学生记下了。”
宗天朗欣慰道“这就好,这就好。”
眼瞧时间所剩无几,沈灼直白的发问“老师,我长话短说谢家上任家主谢隐真的死了吗”
此言一出,宗天朗所有的笑意尽数消失。
谢离疏在门口站着,听到了沈灼的话后,身体僵硬得好似一尊石像。
宗天朗言辞躲闪“你、你怎会如此发问”
沈灼“谢隐死得太蹊跷了,不是吗在军马案彻底爆发,为天下人所知时,谢隐却在此刻意外身亡,连丧事都是草草了事。他若不是被人暗害,便是畏罪逃匿。”
宗天朗气息发虚“死者已逝,莫要胡乱揣测。”
沈灼“那军马案的银钱呢还在谢家手中吗”
他敏锐得让人心惊。
宗天朗“清昭你在胡说什么”
沈灼“谢家若敢独自吞掉这笔钱,账目上一定能看出端倪,我那位父皇恐怕早就查出什么了,还会一直逼问你银钱的去向吗”
人人都说晋宣帝昏聩,沈灼却不这样认为。
只是上一世晋宣帝死得太快,不然世家一定会被他一网打尽。
军马案的银钱去向,或可成为突破口。
宗天朗仍是沉默,紧闭的双唇冻得颤抖。
沈灼急忙低喊“老师我想知道军马案银钱细节当初除了谢隐还有谁插手过此事”
宗天朗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
宗琪。
他虽是谢家人,却随了母姓。他的儿子早夭,族中便想将宗琪过继给他,是他一直不同意。
宗琪知晓此事后,也未有任何抱怨,依旧本分恭敬如昔。
当初谢家出事,他和谢隐中间传递消息之人,便是宗琪。
宗天朗没有时间细究,便将所有的违和抛出脑后。
他狠狠拽住了沈灼的手,不舍的看着他“既然时间已经不多了,老师唯有一句须得叮嘱殿下。”
谁参与了此事,谁又导致了此事,通通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沈灼
宗天朗表情郑重,像是要把每一个字烙印在沈灼心头,连握住沈灼的那只手都在颤抖。
“不要相信叶听霜,远离他把他送回暴室”
一次比一次凄厉,一次比一次急切。
他在叶家败落前见过那个孩子,十多岁的年纪,却能做到冷酷无情,继母不过说一句,为了保全自己便能狠心处置自己的贴身书童。
那个时候宗天朗便在想
到底要怎样的人,才能触动这样冷清冷心的孩子
不,不会有了。
这才是最让人恐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