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堵墙围成的狭路如一道窄窄的土桥,连绵曲折的粉白,在漆黑的甬道口递向天上宫阙。皓月高悬光明磊落,因而鼠辈无处遁形。
糸师凛背手巡视,黑马褂,水蓝色的灯笼裤,缎面布底鞋,袖里垂下两条赤红的流苏。不紧不慢地走着,穗子无声晃荡,右耳的吉祥结吊饰纹丝不动。他把红穗两道缠上手指,金刚扇的白刃隐在柔柔的绢布里,像个欲拒还迎的娼,故意露出细嫩皮肉勾引人来。
秋寒料峭,厉风飒飒。
手腕被按住,皮肤粗粝,这是一双尖挂子的手。
“白痴,你在害怕什么”糸师凛眉梢飞上郁色,比夜更浓。
手腕使了点劲,挣脱不开,洁世一铁了心要制他。
糸师凛咬牙,“怕死就滚回去,软骨头”
洁世一朗声喊道“塌笼上登云换影的前辈,有支杆挂子,靠山的朋友有窑,不必风吹草动的。”
倒、切、阳、密四埝有人。
洁世一心如擂鼓。
震声似从四面八方袭来,层层叠叠,“你支的什么杆背靠哪座山”
“千金买不进,万金买不出。糸师总堂,双花红棍”眼下不便行礼,洁世一单手握拳磕向胸口,“支祖师爷那根竿,靠朋友义气重如金山,到了啃吃窑内小辈请您搬,不讲义气上梁山。”
死一般的寂静。
糸师凛额角暴起青筋,洁世一恐压制不灵,急忙吼道“祖师爷留下饭,江湖您能吃几遍小辈我才吃一线,天下一股走梁宽,请前辈留这一线儿兄弟走吧”
枝丫如琴弦般震颤,距二人不过七尺,红叶萧萧落。
糸师凛反手铺开白刃割向他虎口,洁世一早有准备后撤躲避,一甩手把住鞭竿横在胸前。糸师凛踏向瓦面飞身上房,不速之客无影无踪,仅剩颤颤巍巍的树影印在墙顶,好似有小家雀曾在此停留。
让人给跑了
“你惜命,”糸师凛横眉冷对,“当初吵着闹着要跟来的是你,现在把人放走的也是你果然,你让我很火大”
“心气比命贵”洁世一松下口气,也上了脾气,“你摸清了几人你要我看你送死”
糸师凛道“谁说我会败”
“骄兵必败,敌众我寡,”洁世一道,“你必输无疑。”
眼见糸师凛脸色愈发恐怖,他明智地岔开话题,“明明喊镖就能化解,何必白搭进去结仇,你太固执了,凛。”
识时务者为俊杰,糸师凛心高气傲,含春能解决不必要的麻烦,偏在这位天才眼里是服软、规训。洁世一自诩不好斗狠,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寻常事端能避则避,口角之争逞一时之快后患无穷。
“你连调侃儿的意思都不明白吗”糸师凛兴致全无,他最看不上洁世一软柿子的模样,仿佛什么货色都能往这家伙眼里撒把灰,时至今日江湖上那帮墙头草都记不住洁世一的名讳,与其稀里糊涂得过且过的性格不无干系。
“春点是同阶层人互通的语言,你或者落荒而逃的那群丧家之犬,没有值得我平等对待的地方。”
“你对父母也是这个态度吗”洁世一目露不忍。
“那和你没关系”糸师凛轻巧落地,金刚扇并成一齐,锋芒裹在祥云纹的红绢里,再看不出是把杀器。
洁世一快步上前与他并肩,“那么,武功比你高强的,你会尊称前辈吗”
糸师凛无所谓道“就算真有那样的人,也迟早会被我打败,与我无关。”
横竖都有理。
“真是狂妄的个性啊,”洁世一无奈,“也罢,「糸师凛」保持这样就好。等我走了,你让七星帮你喊镖,我多教他几套词。”
糸师凛哈了一声,“你得不治之症了”
“喂喂,不能盼我点好吗”洁世一瞪着死鱼眼。说这破嘴话,他自己呸了三声。
两人行出数步,踏着厚实的红叶,静默无言。昏暗曲折的路竟是一眼望到头,远不如视野中那般幽深。伸到梁子口两点红彤彤的灯笼,像二八神的招路。
糸师凛拇指摩挲着扇骨,不知在想什么。红穗子自袖中抖落,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