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中忍着气,他还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告辞的礼节,而后也不欲多加纠缠,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倒也不担心这三人出去乱说,他既然敢来就为自己准备了足够多的退路,只是他原以为是用不上的,不曾想这三人空有才华,却如此冥顽鄙陋
沈谦益走后,宋景年与文黎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宋景年又给周时誉倒了一杯水,“周兄,你想到什么了”
周时誉脱力般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不该”
“周兄周兄”落榜时宋景年都没看到周时誉露出这种神态,一时有些忧心。周时誉无疑是才华横溢的,而他也很自得于自己的文韬武略,是以一切坎坷险阻都能坦然待之。倘若与他相处的时日久些,便能透过其谦和有礼的表象看到他极深极深的自负与骄傲。
文黎默了片刻,问道“周兄,可是与太子殿下有关”
像是触发了某个关键词,周时誉这才回神,他自嘲地笑了笑,只说“你我都能发觉昨日大明殿上太子殿下行事有异,章丞相汲汲于官场,怎会看不出来”
宋景年浑身一震,语气干涩“你是说”
“纵然殿下仍是做了伪装,举止一如往常,可他的所作所为终究是让我等得利,而这足够引起怀疑哪怕那日殿上之人看不出来,事后章老丞相听闻此事也一定会对太子殿下有所猜忌。”
周时誉叹息一声,“而今看来,章家分明已经开始针对太子了,若我没猜错,这大概是一种试探,或者警告。”
太子殿下还是太年幼了,他以为只要藏拙就会没事,可他哪知道,这官场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黑暗得多。他若是不管也就罢了,可他一心要护着他们,怎么可能不被那群老狐狸盯上
终归还是他们的错,太子不惜装疯卖傻是为了他们,而他却没有及时发现,现在连提醒殿下都做不到。
章振章国老闭门谢客多年,此番听闻太子殿下被罚禁足,当即不顾身体不适递了折子进宫。
他是极为疼爱这个外孙的,从前还未致仕时便时常进宫,甚至向陛下求了恩典,将太子接到章府亲自教养了一段时间。
只可惜越教沈明恒越是飞扬跋扈,不过也没人敢说是章国老没教好,见到了面上还得赞一句“太子殿下真性情中人也”。
但无论如何,章国老亲自求情,这禁足自然是免了。解禁的命令还未传至东宫,章国老已经心疼不已、迫不及待地去见他这受了莫大苦楚的太子外孙。
章国老目光慈爱“殿下长大了,娘娘若是能看见,定然也会欣喜的。”
他虽然不常出门,但同在长安城,他见到沈明恒的机会还是挺多的。上一次是在除夕宴,距今不过三月,但他不知为何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也许是因为沈明恒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昔日的散漫化作沉稳,像是经过了漫长光阴的打磨,而非三个月能够发生的脱胎换骨。
沈明恒浅浅一笑“还得多谢外祖的栽培。”
章振自然不会相信这种场面话,他拿出沈明恒让人送的信,展开推向他,抬眼问道“不知殿下何意”
信纸上墨迹斑驳,仍能看见其中零星几个字体,像是人名,随意地书列其上,而章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章振的目光在纸上停了片刻,那字写得极好,铁画银钩,游云惊龙,这样的笔墨风骨非常人能有,以至于他看到字的那一瞬,便知道再怎么警惕沈明恒也不为过。
“意思是,”沈明恒微微笑了笑“外祖,毕竟十六年,孤能知道很多事。”